【图语:上海博物馆】
解放书单:在某种程度上,《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可以视作一部关于古代物质文化的通史。隔着重重岁月阅读这部通史,它可以告诉我们什么?
杨志刚:“通史”是一种表达,说明这本书所涉及的物质文化的时间跨度非常大。但我觉得,还有另外一种表述可以揭示这本书或者作者孙机先生研究的特点,就是可以称其为百科全书。因为,这本书对中国古代衣食住行、文化艺术、科学技术等举凡与物质文明有关的事物,以及相关的制作、用法、礼仪和发展变化等各种情况,进行了系统而独到的呈现与梳理。
解放书单:百科全书包罗万象,读者该怎样更好地去接近它的思想内核?
杨志刚:要把这本书读好,可能多少要对作者有所了解。孙机先生1955年进北大历史系考古教研室读本科,受过系统的考古学训练,后又长时间在国家博物馆工作,所以他的身份是一名考古学家,或者说文物专家。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学术渊源,孙机先生早年曾跟随沈从文先生学古代服饰史,所以他后来的成名作是《中国古舆服论丛》。有一段时间,孙机办公室就在沈从文办公室的隔壁,他从窗户一伸出头就能和沈从文聊天,有时就干脆翻窗而出面对面聊,就这样学了很多东西。
了解了作者的学术渊源,再来读这本《中国古代物质文化》,感受会更深、收获也更多。比如,孙机是学考古学的,所以他的方法是由物入手,再找文献来印证。读这本书,能很明显地看到他的这个治学特点。此外,又因中国的学术传统对古器物缺少应有的关注,所以,今天这类书就特别珍贵。
解放书单:这种珍贵性既在于它的学术价值,也在于其面向大众的传统文化普及价值。
杨志刚:我们看到,一方面孙机先生对考古的资料非常熟悉,运用得心应手,另一方面他对文献的熟悉程度也令人惊讶,引证的文献资料涉及经史子集。将实物与文献有机结合,以“二重证据”法来探索历史生活中的真相,这是这本书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这个特点也说明了作者学问的高度——博大精深。我刚才讲《中国古代物质文化》是百科全书式的,就是对应了作者学问的博大精深。今天,某一个领域、门类的专家越来越多,但像他这样学识广博的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是比较稀缺的。我想,读者读这本书肯定会有很大获益。这个获益不仅仅是你丰富了一点知识、拓展了一些眼界,而是它可以让你打开胸怀,了解学问的大格局、大气象。
解放书单:今天的人们可能很有必要来读读这样的书,补补关于中国历史的课了。有位青年曾对孙机先生说,中国古代没什么了不起,四大发明不就放了炮仗造了纸张吗?这话让他不禁心里一震。
杨志刚:历史的虚无主义和文化的虚无主义,在今天确实是不时可以看到的,这与人们对自己的历史与文化缺少了解、缺少敬意有关。民族的发展有一个动力学的问题。因此,现在我们开始注重激活传统文化,或者说对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的转化,这样可以让来自历史深处的力量在今天的发展中释放出能量。
解放书单:中国古代的物质文化成就,是我们五千年辉煌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本是“常识”,却成了现代人的“未识”。您认为作者向读者介绍这种“常识”的方法有何特点?
杨志刚:很重要的一个特点是,作者不局限于就器物论器物,而是透过古代的器物来看当时的社会生活,所以书名中有“物质文化”这样的词。它不是一部简单的器物史,只是对器物进行描述,而是作者把这些器物放在一个历史场景里,试图让它们“活”起来。比如,书的第一章《农业与膳食》,作者不是孤立地、静止地谈某个农作物,而是揭示了一种相关性。这既是孙机先生对古代器物研究的一个特点,也是一个贡献。历史研究往往容易做得贫乏、概念化,很难把握住历史的血和肉,孙机先生把握住了。
解放书单:对今天我们继承与传承传统文化,这本书有何作用?
杨志刚:孙机先生另有一本书叫《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书名表明他研究的不单是文物,而是物质文化资料。两者的区别在哪里?文物在有些人眼里往往偏重它的艺术价值,而物质文化资料这个概念更为宽广,可能更偏重于它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孙机先生的书非常注重历史价值和科学价值,这样他所能关注的对象,就不再局限于审美价值高的文物上,只要能够反映古代物质文化的,都在他的取材范围之内,因而取材非常广。在这样广泛取材的基础上,把一种古代物质文化的图景描绘出来,这对现代人认识历史是一种大大的拓宽。而且,这里面所包含的很多内容本身就是值得一代代人传承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对我们了解、传承中国传统文化又是非常有意义的。
有的时候,传统文化会被抽空,变成几个概念,其实这对文化的传承是不利的。而《中国古代物质文化》通过真实而具体的器物、文献、图像,为读者构筑了一条“接近”历史与传统文化的路。
(记者 黄玮 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