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魏晋风度】
【立身国学教育】(专稿 /张明珠)
一、 1、出身
阮籍(210—263)字嗣宗,世称步兵,阮步兵,阮公,三国陈留尉氏县人,父亲阮瑀,是曹魏时期著名诗人,建安七子之一,做过曹操的掌书记,受家学熏陶,从小博览群书,好老庄之学,多才多艺,善琴棋诗文。为人率意任情,不拘礼法,与嵇康友善齐名,娶曹操孙女为妻,是名符其实的皇亲国戚,但他并不以此为资本,更不以此为炫耀。魏晋嬗代之际,先后做过散骑常侍、东平相、步兵校尉等,终因名士多故,而不预政事,借纵酒谈玄明哲保身。著有《豪杰诗》、《咏怀诗》、《达庄论》《大人先生传》等。
2、经历,事迹
《晋书.阮籍传》:“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窮,辄恸哭而返。”阮籍喜欢一个人驾木车游荡,车上装着酒,没有方向没有目的的行驶。道路不平,木车颠簸,酒缸摇晃,酒液淋漓,芳香弥散,突然车马驻足,路走到了尽头。真的无路可走了吗?他反躬自问,泪水已潸然而下,先是哽咽抽泣,继而嚎啕大哭。长期郁积的愤懑宣泄完了,不可名状的哀愁排遣尽了,就驾车后转,另寻他路。可是另寻的路与前路并无两样,走着走着,同样到了尽头,他又大哭。这样一路走,一路哭,夕阳古道,风吹无痕,只有他自己在谛听他的哭声,他本是哭给自己听的。某一年深秋的一天,阮籍驾车来到了河南荥阳广武山,这是历史上著名的古战场,当年刘邦项羽曾在这里屯军鏖战。时值深秋,天风浩荡,木叶满山。看着夕阳衰草间的古战场遗址,阮籍心潮澎湃,抚今追昔,感慨万千,言不由衷的发出一声叹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声叹息同他的怪异行为一样,始终是一个谜。英雄指谁?竖子指谁?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阮籍是一个有英雄情结,英雄梦的人,可惜生不逢时。英雄梦的无情破灭使他异常寂寞,异常痛苦。宋人苏轼的理解大体上同我们是一样的。《东坡志林》记载:有一个朋友问苏轼,阮籍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其中“竖子”是指刘邦吗?苏轼答曰:“非也,伤时无刘项也。竖子指魏晋人耳。”凡英雄的人格都是孤傲寂寞的,小人则相反,小人一多人世间就显得非常热闹:肮脏的阴谋政变,龌龊的告密排陷常常在密不可透风的帷幕背后被酝酿得淋漓尽致。这次古迹凭吊不知是偶然的兴之所至,还是蓄意的探幽访胜,总之在阮籍的一生中都是一件大事。他对历史对现实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他有了歌唱的冲动----长歌当哭,但他马上意识到任何语言文字的形式既庸俗不堪,又苍白无力。一股豪气在胸中翻滚,涌向唇齿,他轻轻一舒,一声长啸,喉音鼻音奇妙交织,音色纯正高雅,音韵和谐婉转,高高低低的旋律在山峦雾霭间悠扬起伏。啸声是最原始古老的音乐吧!没有内容的限制,没有格式的要求,可以随心所欲地倾吐,可以不拘一格地抒发,表露风情,体现风韵。在这样祸由口出,文士们动辄得咎的乱世里,啸声实为表情达意的不二法门。特别是对阮籍这样的名士来说,他别无选择。历史在有意或无意之间记下了他在广武山的一声叹息,一声长啸。魏晋的青山绿水因此更加氤氲,魏晋风度也因此更加楚楚动人。
在另外一个叫做苏门山的地方,阮籍的人生被再一次演绎得声情并茂。且看《世说新语.栖逸第十八》中的第一则故事:“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帝神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讫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唒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把他译成现代汉语:步兵校尉阮籍吹口哨儿,声音能传一两里远。苏门山里,忽然来了个得道的真人,砍柴的人都这么传说。阮籍去看,看见那个人抱膝坐在山岩上;就登山去见他,两人伸开腿对坐着。阮籍评论古代的事,往上述说黄帝,神农时代玄妙虚无的主张,往下考究夏、商、周三代深厚的美德,拿这些来问他,那人仰着个头,并不回答。阮籍又另外说到儒家的德教主张,道家凝神导气的方法,来看他的反应,他还是像原先那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阮籍便对着他长长地吹了一个口哨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说:“可以再吹一次。”阮籍又吹了一次。待到意兴已尽,便退下来,约莫回到半山腰处,听到山顶上众音齐鸣,好像几部器乐合奏,树林山谷都传来回声。阮籍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人在吹口哨儿。阮籍被震撼了,惊奇不已,刹那间,又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自己刚才的问题是那么浅薄粗率,大而无当!大师是以举世无双的啸声启迪和点化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终于完成了与一位世外高人的心灵沟通,长时间纠结与内心的关于历史、现实与人生的诸多问题都在这啸声中迎刃而解了。这位啸者就是苏门山的主人,名叫孙登,在当时是人们心目中的一位活神仙。孙登的仙风道姿在阮籍心中挥之不去,愈来愈高大,他迫不及待回到家中,铺纸提笔,一挥而就,一篇《大人先生传》赫然问世。在这篇文章中,他极力赞美“大人”,肯定“大人”。“大人”是一种与造物同在,与天地并生,逍遥浮世,与道俱成的存在。世俗之中的所谓“君子”与之相形见绌,不可同日而语。文章语言犀利,格调幽默,谐趣天成。“大人”成为他心目中的偶像,他时刻顶礼膜拜,他甘做“大人”的“粉丝”,一步一步向“大人”靠近。就连他的啸声也曲尽“大人”之妙。以后的日子,啸声变成了他与世界交流的一种方式,具有了审美的符号特征。
在风云变幻的魏晋官场中,表面上看来阮籍还是比较幸运的,并没有遇到过什么惊涛骇浪,相反他在官场中有着游刃有余的潇洒,这与他内心的苦闷颓唐十分矛盾。《世说新语》.德行第一》第十五则:“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晋文王即司马昭,“臧否”的本义是好坏,在这里是形容词动用。能得到最高领导人的肯定,简直让人受宠若惊,但阮籍安之若素,这一份淡定是绝对装不出来的。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司马昭父子处心积虑灭魏代曹之后,气焰熏天,炙手可热,信心十足地提出和他联姻,结果令司马昭十分沮丧。阮籍心里十分明白,司马昭集团就像一个马戏团,如今这个团里只有猴子狗熊是不能吸引观众的,他要几匹雄狮,几匹骆驼壮大他的团队,自己怎能被人利用?阮籍比司马昭高明多了。司马昭每次派人到他家提亲,阮籍都醉得一塌糊涂,整整两个月都是如此。俗话说得好,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联姻的想法也就不了了之。在封建社会,特别是魏晋这样的士族社会,门阀观念根深蒂固,与皇族联姻成了上流社会人们光大门楣获得最大利益的终南捷径,阮籍不仅不动心,反而唯恐避之不及,这种行为似乎只有后来的陶渊明宁可自食其力也不愿意做官的行为庶几相比肩。
阮籍虽身处官场,为司马氏做事,但做官的目的、方法、态度与时人大异其趣。有两句话可以概括其官场生涯:居官无官宦之心,做事无事事之意。《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第五则:“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步兵校尉是个军职,又是个闲散官职,既无实权,有无实际利益,他看中这个官职的唯一原因是这里的厨师善酿美酒,并且贮量不小。难道阮籍是个酒囊饭袋,不会做官做事吗?事实上之前他已经做过地方太守这样的高级官职了,而且做得有声有色。南朝人刘孝标在注这一段故事时引用了《文士传》中的一段文字:“籍放诞有傲世情,不乐仕宦,晋文帝亲爱籍,恒与谈戏,任其所欲,不迫以职事。籍常从容曰:“平生曾游东平,乐其风土,愿得为东平太守”,文帝说,从其意。籍便骑驴到署,皆坏府舍诸壁障,使内外相望,然后教令清宁。十余日,便复骑驴去。”用今天的时髦前卫话来讲,阮籍的为政理念是“不唯上,不唯下,只唯实”,“阳光行政,民主监督”。也许是赴东途平中驴背上产生的一个念头,也许是初进官署时的一个突然决策,却成就了一个政通人和、风清气正的“东平模式”。这件事发生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即使今天我们用先进的行政管理学的思想,用挑剔的目光审视它、推敲它,也可以说无懈可击。这只能说是一个奇迹。正当人们满怀期待,拭目以待另一个奇迹的时候,阮籍却骑驴离开东平回到洛阳复命了,掐着指头计算,前后不过十余天。后人评价阮籍一生真正上班工作时间就这十余天,有一句阿拉伯谚语说得好:鹰有时候比鸡飞的低,但鸡永远飞不到鹰那么高。看到这里,那些老于宦海尸位素餐的官僚应该汗颜无地了。虽然是十余日,但在中国行政管理学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唐代诗人李白对阮籍涉足官场的这份潇洒劲儿神往不已,写诗赞道:“阮籍为太守,骑驴上东平。判竹十余日,一朝风化清。”“竹”在这里是借代,指案件。在此,不由使人想起了现代诗人徐志摩在《再别康桥》开头的几句:“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去。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诗人的胸怀气质在古今都是一样的吧?
叛逆精神和悲剧人格使阮籍在对待名教和礼法上往往表现得匪夷所思。《世说新语.简傲第二十四》第一则:“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①。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众所周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铁血政治、铁腕手段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阮籍的傲慢和狂放明显带有轻蔑和挑战性,这两个极端的人物在一起竟然安然无事,大出人们的意料。这种出人意料并非没有原因,从司马昭方面来看,他对阮籍一直比较宽容,甚至有点一厢情愿的喜爱,先是让他做太守,再让他做校尉,前面还说到要做儿女亲家,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从阮籍方面来看,他自始至终追慕英雄,敬重“大人”,司马昭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大人,最多个是阴谋家,所以用不着委屈自己,索性我行我素,酷上一把,又有何妨?他的“青白眼”是古今行为艺术的典范,把人类体态语言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刘孝标引用《晋百官名》:“嵇喜字公穆,历扬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丧,往吊之,籍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喜往,籍不哭,见其白眼,喜不怿而退。康闻之,乃贵酒携琴而造之,遂相与善。“青白眼”是一种明确无误的社会信号,是品评人的晴雨表,藉以判断是非,甄别善恶,选择朋友。那些声名狼藉的势利小人或难登大雅之堂的无名鼠辈听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会知难而退,稽喜自恃社会地位高,自我感觉好,再加上是为其母吊丧,师出有名,堂而皇之,自以为是,绝不至于受人“白眼”。没想到阮籍是从来不会委曲求全的。阮籍厌恶官场之中虚与委蛇的迎来送往和虚情假意的相互利用,更不屑于满脑子功名利禄的世俗小人,一方面出于本性,一方面为了防范,所谓友情在金钱的天平上严重失衡。他用自己的“白眼”筑起了一道屏障,但他从心底里并不想这样,他真诚地希望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以“青眼”相待,可是这样的人太少了,也太难找了,因此,他的孤独,寂寞比当时的人更甚。所谓吹尽黄沙始到金,这个人终于还是被找到了,他能以酒与自己交流,能以琴声为自己的母亲送行,这个人名叫嵇康,后来的文化史这两个名字相提并论,再也没有分开。除了嵇康,另外一位真正的朋友叫山涛,他们三人并列“竹林七贤”,但“竹林七贤”并非清一色的俊才贤达,实际上他们三个人构成了这个圈子的核心。《世说新语.贤媛第十九》第十一则:山涛和嵇康、阮籍见一次面,就情意相投。山涛的妻子韩氏,发现山涛和两人的交情不一般,就问山涛。山涛说:“我从前可以看成朋友的人,只有这两位先生罢了!”他妻子说:“僖负羁的妻子也曾亲自观察过狐偃和赵衰,我心里也想偷着观察一下他们,行吗?”有一天,他们两人来了,山涛的妻子就劝山涛留他们住下来,并且准备好酒肉;到夜里,就在墙上挖个洞来察看他们,看到天亮也忘了回去。山涛进来问道:“这两个怎么样?”他妻子说:“您才能、情趣根本比不上他们,只能靠见识、气度和他们结交罢了。”山涛说:“他们也常常认为我的气度优越。”这个故事给我们传达出来两个信息:一是阮嵇山三人是铁杆朋友,二是女性在当时受到了尊重,女性的见识才能到了不让须眉的境界,女性的生命自主意识在魏晋风度的大背景下绽露出来一抹曙色,显得弥足珍贵。
在对待孝道问题上,阮籍的行为可谓惊世骇俗,对流传千年的孝的礼仪形式极尽颠覆之能事,对孝的实质内核则大肆充实。《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第九则:“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刘孝标引用《晋纪》:“籍母将死,与人围棋如故,对者求止,籍不肯,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三斗,举声一号,呕血数升,废顿久之。”同上第十一则:“阮步兵(籍也。)丧母,裴令公(楷也。)往吊之。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毕,便去。或问裴:‘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阮既不哭,君何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时人叹为两得其中。”同上第二则:“阮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晋诸公赞曰:‘何曾字颖考,陈郡阳夏人。父夔,魏太仆。曾以高雅称,加性仁孝,累迁司隶校尉。用心甚正,朝廷师之。仕晋至太宰。’)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啖不辍,神色自若。”阮籍的悖理越法行为有人目瞪口呆、有人深恶痛绝、有人大度包容,是真名士自风流。丧母之时又吃大肉又喝酒,看起来有悖常礼,但对母亲死亡的悲痛和对母亲的深厚感情,即使二十四孝也不遑多让。阮籍能冲破那些徒具形式的规矩绳墨,按照自己的方式真正行孝,表现了他始终如一的真实本色,他活得轻松自在,用不着他人来指手画脚。刘孝标引用《魏晋春秋》中的话:“籍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礼,而毁几灭性。然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仇疾。大将军司马昭爱其通伟,而不加害也。”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时代追求个性解放,思想多元的特征。令人赞赏的是裴楷这个人物,虽然是名教中人,并且地位尊崇,但很有度量,心态良好,做事圆通,他的行为可以代表当时的主流意识,说明魏晋风度不单纯是几个少数人的特立独行,而有着比较广泛的群众基础,得到了自上而下很多人的理解与支持。《世说新语德行第一》第十七则故事可以佐证:“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魏晋风度的另一道风景是阮籍首开风气之先,以弥天大勇奋力推到了千百年来横亘在中国男人和中国女人之间的一道壁垒,营造了一个男女平等,生命同贵的温馨家园。《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第七则:“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同上第八则:“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刘孝标引用《晋书》故事:“阮籍邻家处子有才色,伺察,籍与无亲,生不相识,往哭,尽哀而去。”人的哭泣是情感的流露,或为亲情,或为友情,或为爱情,他的哭声与这些都沾不上边,乍一看让人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唐突,但略加品味,这哭声还真是意味深长,不同凡响。为生命的夭折,为青春的消逝,为美丽的毁灭,他甘愿放弃男人的尊严,放声一哭,泪雨滂沱,只哭得愁云惨淡,清风呜咽。这哭声是献给美丽的挽歌,是献给青春的哀诔,是献给生命的祭文,体现出对生命的尊重,珍视,真诚无比,高贵无比。这一哭使天下的异性女子尚不至于对男人绝望:并非所有的男人都是自私虚伪的,这一哭的意义绝不亚于《高山流水》《广陵散》曲,这一哭同他的啸声一样,虽然是没有文字的,但比具体的文字意义更加形象,更加丰富。让千百年后的人物欲说还休,常说常新。这一哭影响了中国一千多年。研究《红楼梦》的学者普遍认为:曹雪芹创作贾宝玉这个“护花使者”的形象,脱胎于阮籍这一真实的历史人物。贾宝玉对大观园女儿的痴情与阮籍对兵家女的痴情在本质上同出一辙。《红楼梦》第二回,曹雪芹借贾雨村之口,把贾宝玉同历史人物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做了类比,而在主要性情与行事方面,阮籍和贾宝玉更为接近。《红楼梦》中的“千红一窟(哭)”与贾宝玉吊秦雯、哭黛玉都同阮籍之哭大有渊源。
3、阮籍之死
较之于同时代的文人,阮籍是比较幸运的,属于自然死亡,寿终正寝,终年五十三岁,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根据《世说新语》的文字记载,联系当时的许多历史事件以及他个人的生活方式,我们把他的死因可以归结为四个因素:
(1)愤世嫉俗的个性和不能言说的纠结,使他长期压抑,无法释放,精神健康受到了很大伤害。司马司氏曹这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这一点决定了他的悲剧性格,也决定了他的命运。纵观他的一生,末世情怀始终无法排遣,一直困扰着他,煎熬着他,最终吞噬了他。
(2)无节制地饮酒,严重摧残了他的身体健康,以上许多地方可以看出他一生以酒为伴,嗜酒如命。《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第五十一则:“王孝伯(王恭)问王大(王忱):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心中块垒,故须酒浇之。”内心愤懑不平,加之借酒浇愁犹雪上加霜,在这种情况下要达到健康长寿几乎不可能。
(3)对朋友之死的悲痛有责。阮籍最好的朋友嵇康被司马昭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构成了历史上最大的冤案,当时的人们慑于专制的淫威,对此讳莫如深,后来的历史也没有只言片语写到阮籍的反应,但我们可以肯定,朋友的死对阮籍这样的性情中人来说无疑精神支柱的坍塌,除了一个人吹啸、哭泣、饮酒,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4)违心写《劝进表》让他追悔莫及,公元262年,嵇康被杀,司马昭加紧了纂魏夺权的步伐,《世说新语· 文学第四》第六十七则:“魏朝封司马昭为公,加九锡之礼(强迫人家),司马昭坚辞不受(装模作样)。公卿将校们将要到他府上去敦促劝说他接受(皇上不急太监急),司空郑冲派人到阮籍那里,请他写一道《劝进表》(主子心思奴才最为明确)。阮籍当时在袁孝尼家,头天晚上喝醉了,就在写字用的小木片上信手写来,连涂改也不用,立时完成交给来使。当时的人们都认为他是神笔。”阮籍一生所行都是率性而为,唯有这一次违背初衷。由于喝了酒的缘故,或者为了应付,或者为了逞强,不明不白写了《劝进表》,但酒醒之后,悔已无及。几个月之后,阮籍在悔恨中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