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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戏曲|李玉和李渔
来源: 中国文化小百科  2015-03-16 11:23:00   责任编辑:陈笠翁  www.k618.cn
内容提要:汤显祖和沈璟处于传奇创作、演出的极盛时期。他的戏曲理论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对戏曲艺术立体、综合的总结,将其上升到戏曲美学高度,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对后世戏曲的发...

  【图语:一捧雪】

  汤显祖和沈璟处于传奇创作、演出的极盛时期。到了明末,不少传奇作家只顾在案头纸面上舞文弄墨,斤斤于格律,刻意于辞藻,写出的剧本不适合演出。还有一些传奇作家,不从生活出发,瞎编乱造,只求热闹出奇,不顾情理根由。他们写的戏里充斥着女扮男妆、兴妖作怪、装神弄鬼之类的荒唐情节,根本没有审美价值。

  在这种局面下,苏州剧坛上一批传奇作家异军突起。他们有点像宋元时代的“书会才人”,大都是靠为戏班写戏谋生的寒儒。由于沉抑下层,熟悉社会生活,了解民间疾苦,后来又经历了明清易代的世变离乱,他们肚子里有丰富的素材,剧作内容都很充实、丰富。他们喜欢选取苏州一带的重大时事、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创作具有现实性和地方色彩的传奇作品。他们主张用戏曲揭露时弊,抨击黑暗的现实,抱着“宫商谱入非游戏”(李玉《万里圆》末出)的严肃态度从事戏曲创作,做到“锄奸律吕作阳秋”(李玉《清忠谱·谱概》[满江红])、“笔底锋芒严斧钺”(李玉《人兽关》末出)。他们反对胡编乱造,不屑于“谈天说鬼话风流”(李玉《永团圆》末出尾声),强调“笑有声,哭有泪,文章真率动人宜”。(朱[白隺]《十五贯》末出尾声)因为他们贴近生活,又尊重普通观众的审美习惯,加上他们大都熟悉戏班和舞台,所以写出的剧本便于搬演,雅俗共赏,具有长久的舞台生命力。

  后世把这批剧作家称为“苏州群”或“苏州派”,包括李玉、朱[白隺]〔he河〕(朱素臣)、朱佐朝、叶时章、毕魏、张大复、邱园等20多位。他们彼此间志同道合,交往甚多,经常“同编”、“同阅”,形成比较一致的艺术风格。他们创作了大批传奇作品,只是由于地位低下,刊刻极少,大多散佚,只留下部分梨园抄本。

  在“苏州群”剧作家中,李玉著作最富,影响最大。李玉,字玄玉,一作元玉,号苏门啸侣,又号一笠庵主人。生卒年不详,只知他曾在明万历朝丞相申时行府中当过家人,得到读书看戏的机会。由于他的刻苦勤奋,“上穷典雅,下渔稗〔bai拜〕乘”。起初,李玉曾想走读书做官的路,但被申公子压制,直到明末才中了个副榜举人。李玉恪守正统道德观念,遗民意识强烈,入清后“绝意仕进”,专心致志地从事传奇创作,借戏剧抒愤言志。由于他深思好学,博古通今,毕生创作了30多部(一说为40多部,一说为60多部)传奇,有整本留存于世者19种。李玉还精于曲学,他曾协助张大复编定《寒山堂南曲谱》,参与了沈自晋《南词新谱》的编制,并亲自编定《北词广正谱》(18卷),“考订翔实,论列精审”,被后世曲家视为宝鉴。

  李玉的成名之作是早期的“一、人、永、占”,即《一捧雪》、《人兽关》、《永团圆》、《占花魁》,曾以《一笠庵四种》的名目刊行于明末崇祯年间,风行天下。《一捧雪》尤负盛名。此剧取材于“伪画致祸”的传说,写莫怀古想投靠严世蕃补官,严世蕃索要他的传家之宝“一捧雪”玉杯。莫怀古舍不得献出,便用一只假杯应命。严世蕃倒没发现破绽,反倒是被莫怀古从饥寒中搭救出来的裱褙匠汤勤告了密,引来抄家搜杯、追捕杀头的塌天大祸。付出了忠仆莫成代死,爱妾雪艳娘殉身的代价。剧本抨击了权奸严世蕃以官场作市场,拿国法来交易,卖官鬻爵,营私舞弊,贪婪地聚敛财富,肆无忌惮地捕杀无辜的罪行。谴责了中山狼式的小人汤勤。汤勤为了攀高枝向上爬,以怨报德,忘恩负义,甚至要把恩人莫怀古置于死地。损人利己是他的本性,翻云覆雨是他的惯技,有奶便是娘是他的准则。剧本通过一系列典型化细节,绘声绘色地描摹出汤勤丑恶的嘴脸,揭示了他卑劣龌龊〔wochuo沃绰〕的灵魂,完成了他那“存心刻薄,彻骨势利,狠毒千般,阴谋百计”的典型性格塑造。

  此剧歌颂了美丽贤淑、通情达理、坚贞不屈、侠义过人的雪艳娘,虽着墨不多却颇有光彩。作者对于莫成充满了同情。莫成身为下贱,但人很机警、干练。他一开始就看出汤勤言词谄谀,行藏奸诡,不是善类,提醒莫怀古注意。抄府搜杯时,他机警地带着玉杯隐藏起来,免了主人一时之祸。逃难路上,又是他及早逃脱,黑夜潜入帅府,乞求戚继光搭救主人。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毅然提出以身代主。这种自我牺牲包含着十分复杂微妙的动机和思绪:既出于抗议强暴、救助弱者的正义感;又掺杂了等级观念和奴隶道德的意识;还潜藏着不满现状、一死求得解脱的抗争。在他看来,与其做奴隶永无出头之日,倒不如替老爷去死,落个青史标名、万古流芳。总之,莫成是个复杂的悲剧人物,具有深刻的认识意义。

  《占花魁》是李玉的得意之作,取材于《醒世恒言》中的《卖油郎独占花魁》。与小说不同的是,剧中着意点染了金兵入侵,汴梁失守,百姓流亡的时代背景,细腻地描写了秦钟(种)和莘瑶琴(花魁娘子)在患难中相识、相爱的过程。秦钟(种)是卖油小贩,心地善良,忠厚笃诚,对美好幸福的爱情无限憧憬。他爱莘瑶琴,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是变态的“秦楼之恋”。他十分惋惜莘瑶琴落入娼家,受公子王孙的玩弄糟蹋。为使莘瑶琴免遭狂蜂浪蝶的袭击,他甘作“护花神”。为了护花,他不惜代价。他尊重莘瑶琴的人格,有怜香惜玉之心,而无半点轻狂放浪之态。他是一位赤诚的情种。

  莘瑶琴本是良家女子,聪明、美丽、纯洁。因被歹徒拐骗,偶落风尘。虽然红极一时,内心却极端痛苦,随时准备从良。开始,她并不爱秦钟(种),怎奈阅尽风尘,俱属薄幸,唯独秦钟(种)一片真情。秦钟(种)三次探芳,等候半夜,服侍一宿,真正把她当成人看待,后来又从冰天雪地中搭救了自己。于是,莘瑶琴毅然投入秦钟(种)怀抱。显然,二人结合的基础不是钱财和名位,而是真情。这种爱情本身就是对明末世风日下、寡情少义现实的批判,体现出进步的爱情理想。

  李玉生活的苏州,城市经济相当繁荣,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异常激烈。晚明曾多次爆发反税监、反暴政的市民运动。江南几次大规模的“奴变运动”,李自成、张献忠领导的起义风潮,也都曾波及到这里。清兵南下时,苏州人民进行了顽强的抵抗,遭到残酷的屠杀。李玉目睹了这一切,并用他的大量剧作勾勒描绘出这一特定时代东南地区的生活图画。其中,最具有特色的是他的时事剧《清忠谱》。

  《清忠谱》取材于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五人义”事件,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斗争。明代宦官之祸,以魏忠贤最烈。魏忠贤利用熹宗昏庸,勾结熹宗乳母客氏,把持朝政,祸国殃民。他广收羽翼,遍置鹰犬,加强厂卫,实行血腥恐怖的特务统治,对敢于和他斗争、清廉正直的东林党人大肆迫害,连退职乡居的吏部员外郎周顺昌也不能幸免。就在缇骑〔tiji提记〕到苏州捉拿周顺昌时,苏州市民忍无可忍,以五义士为首,聚集万千市民到府衙请愿,要求释放周顺昌。面对骄横无理的缇骑,请愿群众义愤填膺,当场打死缇骑二人。巡抚毛一鹭躲进厕所。事后,阉党大为震怒,企图屠城,后经斡〔wo卧〕旋,以杀五义士了结。这悲壮慷慨的一幕,被李玉及时而出色地搬演于舞台上。

  周顺昌是《清忠谱》的主要人物。他清廉耿直,不畏权势,居官多年,仍是一贫如洗。寒天大雪,茅舍萧然,无火无炭,儿女们“衣无重絮,食止菜羹”。学生陈知县来访,也只能以水酒一壶、生腐(豆腐)一方来招待。剧本浓墨重彩地描写了他生祠骂像,公堂上以杻〔chou丑〕击贼、碎齿喷奸,以及狱中见子、慷慨就义等场面,歌颂了他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周顺昌铮铮铁骨的形象,概括了明代许多与阉党邪派进行斗争的正派官员的事迹,是李玉钦敬的理想人物。正因如此,连他的愚忠观念,李玉也十分欣赏,没有进行应有的批判。

  在中国戏曲史上,《清忠谱》破天荒第一次把蓬勃兴起的市民斗争搬上戏曲舞台,塑造出市民阶层的正面形象,颜佩韦等五义士的英雄事迹悲壮感人,至今仍以《五人义》为剧名盛演不衰。

  李玉创作的历史剧很多,《千忠戮》最负盛名。这部传奇反映明初“靖难之役”——建文帝朱允炆〔wen文〕和他的叔父燕王朱棣〔di第〕之间争夺皇位的斗争。作者显然站在建文帝一边,深情歌颂了建文帝周围的“忠贞死节之臣”方孝孺、程济、吴成学、牛景先等。同时,谴责了朱棣借口“清君侧”和“靖难”,谋夺皇位的野心,揭露了他对异己势力的残酷打击和杀戮,嘲讽了转眼恩忘、反颜事敌的叛臣陈瑛等。但是,历史剧并不等于历史,剧中的艺术形象更不能和历史上的真人划等号。《千忠戮》的主题是复杂的,不仅有作者对历史的反思,而且包含着作者对现实生活的观察、评价和感受。剧中的描写使人联想起清初现实。建文帝不只是失位君主的形象,而且是沦亡故国的象征。建文帝的流离、痛苦与悲哀,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流亡天子的不幸,而是含蓄委婉地表达了一种深沉强烈的亡国之恨,这与南明灭亡后大批遗民的思想感情是合拍的。剧中建文帝唱的那段“八阳”(八段唱词皆以“阳”字作结,依次为“襄阳”、“朝阳”、“斜阳”、“云阳”、“渔阳”、“睢阳”、“南阳”、“景阳”,俗称“八阳”,头一句为“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字字带血,声声含泪,在当时引起强烈的反响和共鸣。

  李玉之外,朱[白隺]的《十五贯》、朱佐朝的《渔家乐》、叶时璋的《琥珀匙》、张大复的《天下乐》和《如是观》、邱园的《虎囊弹》等也都十分流行。

  明清之际,传奇创作进入调整、总结阶段,与李玉同代的李渔对传奇创作和昆曲艺术进行了全面、系统、科学的总结。李渔(公元1610—1680年),字谪凡、笠鸿,号笠翁、新亭樵客、随庵主人,别署湖上笠翁,浙江兰溪人。幼年生活在江苏如皋,明末屡试不中,清初由兰溪移家杭州,后迁金陵(今南京),最后死在杭州。李渔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携带着家庭戏班浪迹江湖,周游天下,奔走于缙绅豪门间,靠着“打抽丰”过日子,为士林所不齿。但他多才多艺,精通戏曲,著述很多,除诗、文、小说外,还有戏曲理论专著《闲情偶寄》和传奇《笠翁十种曲》。

  《闲情偶寄》(《李笠翁曲话》)包括“词曲部”和“演习部”。“词曲部”从结构、词采、音律、宾白、科诨〔hun混〕、格局等六个方面论述了戏曲文学的特殊规律和技巧,提出“立主脑”、“减头绪”、“密针线”、“脱窠臼”〔kejiu科就〕等重要的结构原则,和“戒讽刺”、“戒荒唐”、“审虚实”等注意事项。在语言运用方面,他主张“贵显浅”、“求肖似”、“求尖新”、“重机趣”、“戒浮泛”、“忌填塞”;要求科诨“戒淫亵”〔xie谢〕、“忌恶趣”、“重关系”、“贵自然”。在演习部,分别从选剧、变调、授曲、教白、脱套等五个方面论述了戏曲表演、导演艺术及观众学。特别针对许多传奇作品松散、冗长的毛病,提出缩长为短、变旧为新。李渔认为:“传奇之设,专为登场。”他的戏曲理论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对戏曲艺术立体、综合的总结,将其上升到戏曲美学高度,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对后世戏曲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和戏曲理论的成就相比,李渔的传奇大为逊色。《笠翁十种曲》包括:《怜香伴》、《风筝误》、《意中缘》、《蜃中楼》、《凤求凰》、《奈何天》、《比目鱼》、《玉搔头》、《巧团圆》、《慎鸾交》等,除《比目鱼》外,均为喜剧。李渔偏爱喜剧,他认为:“传奇原为消愁设,费尽杖头歌一曲。何时将钱买哭声,反令变喜成悲咽。唯吾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吾忧。举世尽成弥勒佛,度人秃笔始堪投。”(《风筝误》末出《释疑》下场诗)李渔具有圆熟的技巧,善于通过误会、巧合等方法,设置喜剧性关目,组织喜剧性场面,营造喜剧性氛围。他的许多喜剧情节热闹,排场巧妙,插科打诨宛然入神,音律协调动听,语言通俗易懂,具有善驱睡魔的魅力,又能做到喜剧性与真实性统一,达到“妙在水到渠成,天机自露,我本无心说笑话,谁知笑话逼人来”(李渔《闲情偶寄》“词曲部·贵自然”)的境界。他的代表作《风筝误》颇能体现他的喜剧风格,此剧演茂陵才子韩世勋偶然从风筝题诗中得知,詹淑娟不仅美貌而且富有才华,顿生爱慕之心。而她的同父异母姊爱娟却假托她的名字约韩生相会。因其言语粗俗,相貌丑陋,将韩生惊走。爱娟另嫁戚友先,戚误将爱娟当淑娟,婚后方知搞错。后来,韩生中了状元,几经曲折,方与淑娟完婚。此戏情节新奇,关目别致,语言幽默,历来风行舞台,常演不衰。

  李渔为了标榜所谓“风流道学”,多写儿女私情,风流韵事,以所谓“拥双艳”、一夫多妻为佳话,格调不高,思想平庸,流露出儇〔xuan宣〕薄无耻的人生态度和行为方式。而刻意追求新奇巧妙,也不可避免地带来矫揉造作的毛病。李渔的传奇常常是“朝脱稿暮登场”,往往来不及推敲,所以显得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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