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国学知识>吕新吾《闺范》善行|妇人之道
吕新吾《闺范》善行|妇人之道
来源: 立身国学教育  2015-03-16 13:43:00   责任编辑:陈笠翁  www.k618.cn
内容提要:妇人者,伏于人者也。纯一坚贞,则持身之节操。吕氏曰:敬姜之内教备矣,无一而不善,可为妇人持身之法。夫死而舅姑无依,则我身重于夫,故代夫为子,而夫死若忘。

 

  【图语:闺范善行之妇人之道】

  妇人者,伏于人者也。温柔卑顺,乃事人之性情。纯一坚贞,则持身之节操。至于四德,尤所当知。妇德尚静正,妇言尚简婉,妇功尚周慎,妇容尚閒雅。四德备,虽才拙性愚,家贫貌陋,不能累其贤;四德亡,虽奇能异慧,贵女芳姿,不能掩其恶。今采古人之贤者。

  兼德。妇人备有众善。一长不足以尽之也。故列诸首。

  明帝后马氏,伏波将军援之女也。谦抑节俭,不私所亲。肃宗即位,欲封诸舅,太后不听。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太后乃下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希恩耳。昔王氏同日五候,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甘雨之应。田窦貴宠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慎防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尝谓我子不得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粗熟绢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布帛,无香薰之饰者,欲以身率下也。”

  吕氏曰:士庶人女,莫不私其所亲,况太后耶!明德惩田窦五王之横,裁抑外家,不令封侯。身为天下母,而衣大练之衣,无三味之膳,敦节俭以为天下先。非甚盛德,何能割恩任怨,约己率人若此哉?吾首录之以为妇道倡。

  敬姜者,鲁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叔母也。文伯相鲁,退朝,敬姜方绩。文伯曰:“以歜音出文伯名之家,而主大夫之妻称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 敬姜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昔圣王之于民也,择瘠音即土而处之,劳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而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公侯,王后夫人,莫不旦暮优勤,各修其职业。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虔事,犹怨忘先人之业,况敢怠耶!”季康子尝至,敬姜纏音委,斜开。门而与之言,不逾阈。仲尼谓敬姜别于男女之礼矣。

  吕氏曰:敬姜之内教备矣,无一而不善,可为妇人持身之法。

  乐羊子妻,不知何氏女。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与其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金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于野。尝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他意也。”妻乃引刀就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之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成功,废时月。夫子积学,当日有成。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还就学,七年不反。妻躬勤

  养姑,又远馈羊子,俾之卒业。尝有盗入其家,欲犯之不得,乃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曰:“速从我!不从,我杀汝姑!”妻仰天恸哭,举刀刎颈而死。盗大惭,舍其姑而去。太守闻之,赐钱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

  吕氏曰:贤哉,乐羊子之妻乎!遗金不受。临财之义也;乐守寂寥,爱夫之正也;甘心自杀, 处变之权也。值此节孝难全之会,一死之外,无他图矣。史逸其名,惜哉!

  李五妻张氏,济南邹平县人,年十八,夫戍福建之福宁州,死于戍。时舅姑老,家贫无子,张蚕绩以为养。及舅姑殁,张叹曰:“夫死数千里外,不能归骨以葬者。以舅姑无依,不能远离也。今大事尽矣,而夫骨终弃远土,妾何以生?”乃卧积冰上,誓曰:“使妾若能归夫骨以葬,即幸不冻死。”卧月余不死。乡人异之,乃相率赠以钱粮。大书其事于衣以行,由邹平至福宁,五千余里,不四十日而至。其姪补戍在焉。张氏见之,问夫葬处,已忘之矣。张哀号欲绝,忽其夫降神,道别及死状,且指骨所。张如言求之,果得以归。有司上其事,旌表焉。

  吕氏曰:张氏孝节,可谓审于先后矣。夫死而舅姑无依,则我身重于夫,故代夫为子,而夫死若忘。舅姑死而夫为客鬼,则夫身重于我,故忍死间关,而夫尸竟得。孰谓贫妇而有斯人?

  孝妇。万善百行,惟孝为尊。故孝妇先焉。

  孝妇者,陈之少寡妇也。甫嫁而夫当戍,将行,属孝妇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无他兄弟备养。吾不还,汝肯养吾母乎?”妇应曰:“诺。”夫果死不还。妇无子,养姑慈爱愈固。纺绩以为业,终无嫁意。居丧三年,其母将取而嫁之,孝妇曰:“妾闻信者,人之干也。义者,行之节也。妾始嫁时,受严命而事夫。夫行,属妾以母,妾既诺之矣。受人之托,岂可弃哉?弃托不信。背死不义。”母百计劝之,孝妇曰:“所贵乎人,贵其行也。生子而娶之妇, 非以托此身乎?姑老矣,夫不幸,不得终为子,而妾又弃之,是负夫之心,而伤妾之行也。行之不修,将何以立于世?”欲自杀,父母惧而从之。养姑二十八年,姑死,终身祭祀。淮阳太守以闻,汉文帝高其义,赐黄金四十斤。复其家,号曰孝妇。

  吕氏曰:孝妇夫亡时,年甫十八耳。别时一诺,持以终身。既守妇节,又尽子道。艰苦几经,不二其心,设非孝妇,母也不为沟壑之枯骨乎?

  唐夫人者,中书侍郎崔远之祖母也。夫人事姑孝。姑长孙夫人,年高无齿。唐夫人每旦拜于阶下,即升堂乳其姑。长孙夫人,不粒食数年而康宁。一日疾病,长幼咸集,宣言无以报新妇恩,愿新妇有子有孙,皆得如新妇孝敬。则崔氏之门,安得不昌大乎?!

  吕氏曰:妇事姑,菽水时供,不失妇道。即以孝称者,日竭甘旨,极意承欢,母不能食,亦付之无可柰何耳。唐夫人事姑乃夺子之乳以乳之,非真心至爱,出于自然,何能思及此哉? 是故有孝亲之心,不患无事亲之法。

  广汉姜诗,事母至孝。妻庞氏,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去舍六七里,其妻取水,值风,还不及时。母渴,诗怒而遣之。妻寄止邻舍,昼夜纺绩,市珍羞,因邻母以达于姑。久之,姑怪问,邻母具对。姑感惭,还之。恩养愈谨。其子因远汲溺死。妻恐姑哀伤,托以远学不在。姑嗜鲙,又不能独食。夫妇常力作供鲙,呼邻母共之。舍侧忽涌泉,味如江水,每日跃出鲤鱼一双,常供二母之膳。赤眉贼经诗里,弛兵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其孝感如此。”

  吕氏曰:孝子之事亲也,养口体易,养心志难,顺一时易,顺终身难,事慈亲易,事严亲难。庞氏小过被逐,怨怼不生,而托邻母以致养,力作求鲙,不惟供母,又养邻母以陪懽。孝无以加矣!余非人子耶?余甚愧之,安得起九泉人!复伸姜孝子一日之心耶。

  赵孝妇,早寡家贫,为人织絍。得美食,必持归奉姑,自啖粗粝。尝念姑老,后事无资,乃鬻次子于富家,得钱百缗,买木治棺。棺成,南邻失火,顺风而北。势迫失矣。孝妇亟扶姑出,而棺重不可移,乃伏棺大哭曰:“吾卖儿得棺,无能为我救者?天乎天乎?”言毕,火越而北,人以为孝感所致。

  吕氏曰:孰谓回禄无知哉?止火即异,越孝妇而北不尤异乎!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俞新之妻,绍兴人,闻氏女也。新殁,闻尚幼,父母虑其不能守,欲更嫁之。闻哭曰:“一身二夫,烈妇所耻。妾可无生,可无耻乎?且姑老子幼,妾去当谁依也?”即断发自誓。父母知其志笃,乃不忍强。姑久病风,失明,闻手涤溷秽,时漱口上堂舐其目,目为复明。及姑卒家贫无资,与子亲负土葬之,朝夕悲号,闻者惨恻。

  吕氏曰:未有贞妻不为孝妇者。闻氏事姑,至舐目复明,非至孝感通,孰谓舌能愈目哉?乃有欺其不见,而以螬具食者。

  死节之妇。身当凶变,欲求生必至失身。非捐躯不能遂志。死乎不得不死。虽孔孟亦如是而已。

  皇甫规妻,不知何氏女,美姿容,能文,工书,时为规答书记。人怪其工,后乃知之。规卒,妻年方少,董卓为相,聘以辎軿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缞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侍者拨刃围之,谓曰:“孤之威令,四海风靡,乃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起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耶!妾先人,清德弈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国忠臣。君其趣走吏,敢行非礼于尔君夫人耶?”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轭, 鞭扑交下。妻谢杖者曰:“重加之,令我速死。”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号曰礼宗云。

  吕氏曰:哀哉!皇甫妻也。有色,有文,有行,而天不祚其身。义哉!皇甫妻也。诿之以利怵之以兵,而竟不夺其志,至于跪卓乞免,积诚意以感动之,可谓从容不迫矣!不爱死,不求死,不得已而后死,其善用死者哉!

  粱氏,临川人。归王氏家,才数月,会元兵至。与夫约曰:“吾必死兵。若更娶,当告我。” 顷之,夫妇俱被执。有军千户,欲纳粱氏。粱绐曰:“同行而事两夫,情理均病。乞归吾夫而后可。”千户从之,夫去。计不可迫矣,即拒搏怒骂。遂被杀。越数年,夫谋更娶,议辄不谐。因告妻,夜梦妻云:“我死后,生某氏家,后当复为君妇。”明日遣人聘之,一言而合。询其生,与妇死年月日正同云。

  吕氏曰:梁氏全夫之智,临变不迷,从一之贞,再生不易,事不必其有无,然金石之操,两世犹事一夫。世顾有事一夫而怀二心者,梁氏传不可不读。

  谭烈妇赵氏,吉州永新人。元兵破城,赵氏抱婴儿,随其舅姑,同藏乡校中。为悍兵所执,杀其舅姑。又执赵欲污之,不从,恐之以刃。赵骂曰:吾舅死于汝,吾姑又死于汝,与其不义而生,宁从吾舅姑死耳。”遂与婴儿同遇害。血渍文庙两楹之间,八甎宛然妇人抱婴儿状。磨以沙石不去,锻以石炭,其状益显。

  吕氏曰:舅姑之血,岂不溅染甎石,然已泯没。而烈妇婴儿,血状宛然,磨而益著。贞心为血,贯彻金石,理固然耳。

  潘氏字妙圆,山阴人。适同邑徐允让。甫三月,值元兵围城,潘同夫匿岭西,贼得之,允让死于刃。执潘欲辱之,潘颜色自若,曰:“我一妇人,家破夫亡。既已见执,欲不从君,安往?愿焚吾夫,得尽一恸,即事君百年无憾矣。”兵从之,乃为坎燔柴。火正烈,潘跃入烈焰而死。

  吕氏曰:济变以才,含情以量,使妙圆骂贼不屈,岂不获死?而夫骨谁收,又安得同为一坎之灰耶?哀惧不形,安详以成其志,圆也可为丈夫法矣。

  赵淮,长沙人。德祐中携妾戍银树壩。元兵至,俱执至瓜洲,元将使淮招李庭芝降,淮不从,为所杀,弃尸江滨。妾入元军,泣曰:“妾夙事赵运使,今尸弃不收,情不能忍,愿得掩埋, 终身事公,无憾。”元将怜之,使数兵舆至江上。妾聚薪焚淮骸骨,置瓦缶中,自抱持,操小舟至中流,仰天恸哭,跃水而死。

  吕氏曰:淮之忠,妾之节,读之俱堪泪下,使妾也骂贼而死,则淮骨终无人收矣。哀言感动,元将为怜,淮葬江心,妾全首领,处变不当如是耶。

  守节之妇。视死者之难,不啻十百,而无子女之守为尤难。余列之死者之后,愍死者之不幸也。天地常经,古今中道,惟守为正,余甚重之。

  高行者,梁之寡妇也。荣于色,美于行。夫早死不嫁。梁贵人争欲取之,不能得。梁王闻之,使相聘焉,再三往。高行曰:“妾夫不幸,先狗马填沟壑。妾养其幼孤,势难他适。且妇人之义,一醮不改。忘死而贪生,弃义而从利,何以为人?”乃援镜持刀,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且王之求妾者,非以色耶?刑余之人,殆可释矣。” 相以报王,王乃免其丁徭,号曰高行。

  吕氏曰:王侯不能夺其守,况卿大夫乎?坚于金石,凛若冰霜,吾于梁寡妇见之。

  魏夏侯氏,名令女,方适曹文叔,而文叔死。令女年少,无子,父母欲嫁之,令女乃断发为信。后曹氏灭族,父母以其无依,必欲嫁之。令女又截其两耳,断其鼻,以死自誓。蒙被而卧,血流满床席。家人叹而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棲弱草耳,何辛苦如是?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誰为哉?,令女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禽兽之行,吾岂为乎?!”

  吕氏曰:曹爽之族赤矣,独令女在,父母是依,盖朝夕以必嫁为心者也。设令女不毁其形,使不可嫁。宁免夺志之谋乎?令女苦节,盖不得已耳。

  刘长卿妻桓氏,生男五岁,而长卿卒。桓氏防远嫌疑,不肯归宁。儿年十五夭死。桓氏虑不免,乃割其耳以自誓。邻妇相与愍之,谓曰:“夫亡子死,无以养节,何贵义轻身若此哉?”对曰:“昔我先君五更,学为儒宗,尊为帝师。五更以来,男以忠孝显,女以贞顺称。《诗》云:‘无忝尔祖,聿修厥德。’是以预自刑翦,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显其门闾,号曰行义桓嫠。

  吕氏曰:桓氏寡居守礼,十年不归宁,可谓远嫌之至矣。礼有大归女?丧与在室同之文,桓也即依父母家,何害哉?胡天不福有德,竞令不嗣,至所称不辱先人,则锡光乃父,家教所从来矣。

  魏溥妻房氏,贵乡太守房湛之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疾,且卒,谓之曰:“死不足恨,但母寡家贫,赤子未岁,抱恨于黄垆耳!”房垂泣对曰:“幸承先人余训,出事君子,义在偕老。有志不从,命也。今夫人在堂,弱子襁褓,不能以身相从,而多君长往之恨,何以妾为? 君其瞑目。”溥卒,将大敛,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淋漓。姑刘氏,辍哭而谓曰:“何至于此?”对曰:“新妇年少,不幸早寡。实虑父母未谅至情,持此自誓耳。”闻者莫不感怆,竟守志终身。

  吕氏曰:房氏年才十六耳,抚孤养母,守节终身,岂不难哉?割耳投棺,一以成永诀之信,一以息夺嫁之谋,贞妇之心,金石同砺矣。

  王凝,家青齐间,为虢州司户参军,以疾卒于官。家素贫,一子尚幼。妻李氏,携其子,负凝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于旅舍,主人不纳。李氏顾天色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所执耶!”即引斧自断其臂,见者为之叹惜。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

  吕氏曰:男女授受不亲。故嫂溺始援之手,苟不至溺,两手不相及也。李氏以引臂为污,遂引斧断之。岂不痛楚?义气所激,礼重于身故耳。可为妇人远别之法。

  王氏,睢阳人,赵子乙之妻也。子乙早死,王氏誓不改嫁。靖康之乱,自以年少有姿,行节难保,乃以垔土涂面,蓬头散足,负姑携幼子,避地而南,人无犯之者。流离四年,至温陵,徙居于蒲,终身清白。

  吕氏曰:冶容诲淫,王氏知之矣。西施为无盐,岂不在我?奈何以一面目,贾一身之祸哉? 烈女智不及此,诚可悲矣!吾表王氏,以为美妇女避乱之法。

  郑廉,唐人。妻李氏,年十七,嫁廉。一岁而廉死,李守志不移。夜梦一男子求妻,初不许。后数夜梦之。李曰:“岂容貌犹妍,招此邪魇耶?“即断发垢面、尘肤敝衣,自是不复梦。备尝甘苦,守节终身。刺史白其操,号坚正节妇。

  吕氏曰:梦非真也。苟不失真,梦亦何害?李氏犹以为恨,而毁容以绝梦焉,如此貞心,即燕雀当不入门,何物男子,敢生邪念哉!

  贤妇,爱夫以正者也。成其德,济其业,恤其患难,皆正之谓也。

  高叡妻,秦氏女也。叡为赵州刺史,为默啜所攻。州陷,叡仰药不死。众舁至默啜所,默啜示以宝刀异袍,曰:“尔欲之乎?降我当赐尔官。不降且死。”叡视秦。秦曰:“君受天子恩, 贵为刺史。城不能守,乃以死报,分也。即受贼官,虽阶一品,何荣之为?”自是皆瞑目不语。默啜知不可屈,乃并杀之。

  吕氏曰:高叡仰药,固慷慨杀身之志也。及被,执而迫以利害,有徘徊心焉。向非秦氏以大义决之,安知不失身二姓乎?不为威怵,不为利诱,此大丈夫事也,乃妇人能之。呜呼,烈矣!

  冯昭仪者,汉元帝之昭仪,光禄勋冯奉世之女也。初入宫为婕妤,生中山王。建昭元帝年号中,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从。熊走出攀褴欲上殿,左右贵人皆惊走,婕妤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天子问:“汝独不畏熊耶?”对曰:妾闻猛兽,得人而止。妾恐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元帝嗟叹,以此敬重焉。

  吕氏曰:妇人多畏,冯昭仪之当熊,忠义所切,遂不暇畏耳。

  守礼之妇。谨勑身心,慎修名节,一言一动,必合于礼而不苟。

  贞姜者,齐侯女,楚昭王夫人也。王出游,留夫人渐台之上。江水大至,王使使者迎夫人,忘持符。使者至,请夫人出。夫人曰:“王与宫人约,召必以符。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从。” 使者曰:“水方亟,还而取符,来无及矣。”夫人曰:“妾闻贞者不犯约,勇者不畏死,妾知从使者必生,然弃约越义,有死不为也。”于是使者取符,比至台崩,夫人溺而死焉。王哀之,号曰贞姜。

  吕氏曰:贞姜可谓杀身以成信矣,待符而行,昭王之信也。无论狡伪之徒,假将王命,即王命真耶,非其初约,为贞姜者,有死而已,断断乎不可行也!或曰:“贞姜随使者而来,昭王罪之与?”曰:“王惧其死而方喜其来也,奚罪?”虽贞姜亦信其从召而王不罪已也,以信成君,以礼持己,故宁死而不往耳。

  荆国大长公主,宋太宗女也。真宗时,下嫁驸马都尉李遵勖。旧制选尚者,降其父为兄弟行。时遵勖父继昌无恙,主因继昌生日,以舅姑礼谒之。帝闻之喜,密以缣衣宝带器币助为寿。信国长公主,宋神宗女也。崇宁三年,下嫁郑王潘美之曾孙名意。事姑修妇道。潘故大族夫,党数百人,宾接皆尽礼,无里外言。志尚冲澹,服玩不为纷华,岁时简嬉游,十年间,惟一适西池而已。

  吕氏曰:妇道之衰也久矣。贵族之女嫁贱,富室之女嫁贫,则慢视舅姑,轻侮夫婿。舅姑夫婿,亦不敢以妇礼责之。见夫党尊长,则倨傲轻浮,此皆无知俗女,有识者为之叹笑,而彼方志骄意得,靦不知愧,则不肖父母之所骄也。今观荆国、信国两公主,克谨妇道,如民间子,可谓千古贤人矣。吾录之以为挟富贵女子之劝。

  柳公绰妻韩氏,相国休之孙女。家法严肃,俭约,为缙绅家楷范。归柳氏三年,无少长,未尝见其露齿。常衣绢素,不用绫罗锦绣。每归宁,不坐金碧舆。只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屣以随,常命粉苦参、黄连、熊胆,和为丸,赐诸子永夜习学,含之以资勤苦。

  吕氏曰:相国孙女,节度使之夫人,金舆绣服,本不为侈。乃独俭素自持,言笑不苟,岂惟韩氏贤?二公家法,可概知矣。近世妇女,罗珠刺绣,满箧充奁,大袖长衫,覆金掩彩,互羡争学,日新月异,有甫成而即毁者。无识男子,日悦妇人之心而不足,安望以节俭率之哉! 德不如人,而衣饰是尚,家不能冶,而容治相先,皆柳夫人之罪人也。

  明达之妇。见理真切,论事精详,有独得之识,有济变之才,亦妇人之所难也。徐吾者,齐东海上贫妇人也。与邻妇李吾之属,会烛夜绩。徐吾最贫,而烛数不继。

  李吾谓其属曰:“无与夜也。”徐吾曰:“是何言与!自妾之会烛也,起常先,息常后,洒扫陈席,以待来者,食常从薄,坐常处下,为烛不继之故也。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烛不为暗;损一人,烛不为明。何爱东壁之余光,不使贫妾得蒙见衰之恩,长为仆役之事乎?”李吾莫能应,遂复与夜,终无后言。

  吕氏曰:有余者,当以分人,是谓不费之惠;不足者,当知度已,是谓自善之术。世未有不相资而能相久者也,若徐吾者,可以为法矣。

  狄仁杰为相。有卢氏堂姨,居桥南别墅,姨止一子,未尝入都城。狄仁杰每伏腊晦朔,修馈甚谨。尝休暇,候姨安否。适见表弟挟弓夭,携雉冤,来归进膳。顾揖仁杰,意甚轻简。仁杰因启姨:“某今为相,表弟何乐?愿悉力从其旨。”姨曰:“相自为贵尔。姨止有一子,不欲令事女主。”仁杰大惭而退。

  吕氏曰:卢氏之贤明,不可及矣,不以贫贱托当路之甥,世情所难。而不事女主一语,尤烈丈夫所难。轻于请托者,可以愧矣。

  姚妇杨氏,阉人符承祖之姨也,家贫。承祖为文明太后所宠,家累臣万。疏远亲姻,皆资借为荣利。杨一无所求,尝谓其姊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姊遗之衣服,不受,曰:“我夫家世贫,美服非其所宜。”与之奴婢,不受,曰:“食不能给。常着破衣,自执苦事。”承祖耻之,乃遣人乘车往迎,杨坚卧不起。从者强舁舆上,则大哭曰:“尔欲杀我耶!”符家内外皆笑,号为痴姨。及承祖败诛及亲戚,杨氏以贫窭得免。

  吕氏曰:蝇集腥,蚁附羶。常胥及焉。即承祖不败,而有义有命,彼富贵者,岂吾所宜资哉! 杨姨不痴,不必验之成败间矣。

  郑氏,建州人也。南唐平建州,郑有殊色,裨将玉建封逼之劫以刃不为屈。建封嗜人肉,略少妇百许,日杀其一具食,引郑示之曰:“惧乎!”郑曰:“愿早充君庖,为幸多矣。”建封终不忍杀,以献查文徽。文徽甚爱之,百计必欲相从。郑大骂曰:“王师吊伐,凡义夫节妇,特加旌赏,以风天下。王司徒出于卒伍,不知礼义,无足怪。君侯读圣贤书,为国大将,当表率群下,风示远人。乃欲加非礼于一妇人,以逞无耻之欲。妾有死而已,幸速见杀。”文徽大惭,下令城中。召其夫付之。

  吕氏曰:郑所遇王查两将,皆羞恶之心未亡者,故得从容慷慨以免于难。向使节妇贞女,当被执之初,或陈说大义以愧之,或婉语悲情以感之,义理之心,盗贼皆有,宁必其无一悟者乎?要之身陷于贼,非死不足以成名,非骂不足以成死,彼怒心甚,则欲心衰,亦保节之一

  道。然吾窃有惧焉。一女子不能当两健儿,倘激其怒而必欲相辱,即死不足雪恨。以是知不如愧之感之之为得也。

  颖上某为帅淮扬。有一仆号称骁勇。过芒砀间,其地多盗。仆与妻前驱,至葭苇中。仆大呼曰:“素闻此处多豪杰,何无一人敢与吾敌耶?”俄而葭苇中数盗出,攻仆杀之。仆妻跪贼恸哭,叩头感谢曰:“妾本良家妇,被此人杀吾夫而摅之,无力复雠。大王今为吾断其首,妾杀身无以报大德。前途数里,吾母家也,肯惠顾,当有金帛相赠。”贼喜而从之。至一村,保聚多人,外列戈戟。妇人走入,哭诉其故。保长赚贼入,就而擒之,无一人得免。

  吕氏曰:仓卒之际,恐惧之心,智者且眩然失策,况妇人乎!乃能以节义之语,触群盗之怜,既免杀辱,又报仇雠,智深勇沉,烈丈夫所让,孰谓斯人而有斯识耶?

  文学之妇。史传所载,班班脍炙人口。然大节有亏,则众长难掩。无论如蔡文姬、李易安、朱淑贞辈,即回文绝技,咏雪高才,过而知悔,德尚及人,余且不录,他可知矣。然亦有贞女节妇,诗文不录者,彼固不以文学重也。

  班婕妤者,汉左曹越骑校尉况之女,彪之姑也。少有才学,成帝选为少使,大被宠幸,居增成舍。帝尝游后宫,欲与同辇,婕妤曰:“妾观古圣帝明王,皆有贤臣正士,侍其左右。惟衰世之君,乃有女嬖在侧。妾不敢恃爱以累圣明。”其后赵飞燕姊妹,妬宠争进,谮班婕妤怨望祝诅。帝考问,对曰:“妾闻修正尚未获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无知,愬之何益?”帝然之。婕妤自知难容,乃求供事太后于长信宫。

  吕氏曰:同辇之宠,皆后妃嫔御之所祷而求者也。婕妤既辞而复谏,至于辨谤數语,义正辞确,可谓宠辱不惊矣。卒求长信以避妬,不贤而能之乎? 
【本文责编:陈笠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