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韩熙载夜宴图局部】
古代中国人饮用的酒,如果不算清末从外国引入的葡萄酒、啤酒的话,基本上就都是粮食酒了。粮食酒,大致分为白酒和黄酒两类。今人有个误解,以为北方人爱喝白酒而南方人爱喝黄酒,其实仔细考证,并不尽然。从一些老北京人士撰写的回忆文章中可以看到,清末民初,北京喝烧酒者,社会底层人士居多;而中上阶级,通常是喝黄酒的。那时经营白酒的店肆叫“大酒缸”,无非是在店堂里置若干陶质酒缸,缸上朱红色的盖板,当作桌面。顾客进得店门,坐在长板凳上,依缸小饮。而黄酒馆,则有卖绍兴花雕、女儿红和山东黄酒、山西黄酒、北京黄酒的区别。我把这个观点告诉北京的朋友,大家都不相信,他们印象中的黄酒,其实只是“古越龙山”,甜腻腻的。从前谁听说过古越龙山啊?我向他们解释,清朝科举,录取的读书人,以江浙人为最多,京师里的大小官员,江浙人也占了很大比例,他们引领时尚风气,官场的习惯就是喝黄酒。当然酒中是不放话梅的。
想来卖绍兴酒的黄酒馆格调是不错的。早在1866年,翁同龢为了方便入宫教育同治帝,于东华门外,租了三间酒店空房作为憩息之处,他常常称作“酒寓”。翁氏《瓶庐诗稿》中,有《次韵潘伯寅阻雨东华门酒家》。查《翁同龢日记》,那天是1871年7月16日,另一位同治帝的师傅潘祖荫“因雨亦住酒家,夜买烧鸭款之”。两人啖鸭吟诗:“不妨同醉仁和肆,换却腰间金佩鱼”,在《日记》中又记作“不妨同醉仁和酒,且换腰间金佩鱼”。当年,仁和是杭州府所在之地,此处的“仁和肆”,是否特指东华门外酒家之名尚待考证,但将“仁和酒”理解为浙江黄酒,大约不会出错。《瓶庐诗稿》中,还有《伯寅赁酒家屋同居次前韵》,从标题看,潘祖荫也来同一酒店租房居住。后来,潘祖荫成为东华门酒肆的常住客,翁同龢反倒常去酒肆见他。翁氏记载,1876年4月23日,他“访伯寅于酒肆,得见宋本数种,皆黄氏百宋一廛所收,妙极”。1877年2月19日,他“访伯寅于东华门酒馆,坐久”。酒店客房能够让风雅的高官们常住,摩挲把玩宋版旧椠,从中亦可看出晚清士大夫的某些时尚。
正因为好的黄酒为中上阶层人士饮用,就带动黄酒的大流通,源源地从浙江运往北京,当时是用瓮,没有小包装,也没有玻璃瓶。在酒店里,虽可以零沽,但大户人家多是整坛买去。《红楼梦》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为贾宝玉做生日,袭人等丫环就串通平儿,私下抬了“一坛好绍兴酒”。可是白酒,基本是在本地酿造和消费,即便皇宫中的御酒,也由内务府酒醋房的酒匠专职酿制。大众饮用的“南路烧酒”,均为周边集镇酒坊(当年称做“烧锅”)的产品,如今盛名的二锅头,就是民间的“烧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