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郑板桥】
清代号称“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教子之道颇“怪”。
郑板桥虽是一位艺术家,却也是宦海中人。他由“康熙秀才”、“雍正举人”到“乾隆进士”,又当了“七品官”,照说应该培养自己的儿子做官才是“正道”,可是他却说:“夫读书中举中进士做官,此是小事,第一要明理做个好人。”他把做人放在“做官”之上,把“明理做个好人”放在第一位,这显然不合当时世情,的确有些怪异。
那么,什么是郑板桥心目中的“好人”呢?
“好人”应该是平等待人的人。郑板桥在给堂弟郑墨的《家书》中说:“家人(家里的佣人)儿女,总是天地间一般人(一样的人),当一般爱惜,不可使吾儿凌虐他。”这段话用今天的话来解释,就是叫他的儿子不要有官宦子弟的“优越感”,不要以为“高人一等”,因为仆人的儿女也同样是天底下的人,切不可倚富欺贫,恃强凌弱,歧视他们。郑板桥还举了一个例子说:“凡鱼飧果饼,宜均分散给,大家欢喜跳跃。若吾儿坐食好物,令家人子远立而望,不得一沾唇齿;其父母见而怜之,无可如何,呼之使去,岂非割心剜肉乎!”他体察佣人的难处,将心比心,教育儿子有了好吃的东西,要与佣人子女分享。他嘱托郑墨不要忽视这样一些生活细节,要从小处着手来培养孩子待人平等友爱的善心。身为县太爷的郑板桥能够有这样的平民视角和平等意识,实属难得。
“好人”还应该是具有博大爱心的人。他对郑墨说:“虽嬉戏玩耍,务令忠厚悱恻(悲悯),毋为刻急也(刻薄峻急,残忍之意)。我不在家,儿子便是你管束,要须长其忠厚之情,驱其残忍之性,不得以为犹子(侄儿)而姑纵惜也。”过去的小孩子没有多少玩具,蜻蜓、螃蟹、蝴蝶等常常成为鲜活的玩物,丧生于孩子们手中。郑板桥对此深感不安。在他看来,天生万物,一虫一蚁乃是天地“化育劬劳”,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生灵,人作为万物的灵长,有责任爱护世间的一切生灵,而不应该随意地伤害它们。因此,他要郑墨对其子严加管束,即使嬉耍之时也要想到养其善良之心,“长其忠厚之情,驱其残忍之性”,可见郑板桥对于美好人性的追求。
郑板桥饱经沧桑,阅历丰富,他早年当过私塾先生,教过别人的子弟,深知富贵人家教子成材之不易。他说:“富贵人家延(聘请)师傅教子弟,至勤至切,而立学有成者,多出于附从(陪着富家子弟读书)贫贱之家,而己之子弟不与焉。……岂非富贵足以愚人,而贫贱足以立志而浚(疏通,引申为开启)慧乎?”他看到了这样一种现象——读书成器的大多是那些附从念书的贫贱之子,而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富贵人家并非不重视对子女的教育培养,但却常常事与愿违——子女成器的不多,败家的却不少。这不能不算“富贵人家”的悲剧。这个“悲剧”使郑板桥认识到,太多的“富贵”完全可以使人贪图安逸而变得愚昧,贫贱的生活反而可以磨练意志,令人发愤而聪明起来。板桥的这种看法,从某种意义上道出了“逆境出人才”的真理,表明一个人成材与否,固然有许多因素,但关键在于自身有没有志气。问题是,恰恰在这一点上,志气总是偏爱贫家的子弟。
正因为“富贵足以愚人,而贫贱足以立志而浚慧”,所以,郑板桥才教子“第一要明理做个好人”,从品德修养上进行砥砺,绝不溺爱和放纵。他中年曾有一子,不幸早夭,晚年52岁时才又得一子,无疑倍加珍爱。但由于他从50岁开始就在外地做官,不能亲自教诲儿子,便不得不在《家书》中再三嘱托亲人们严加管教。如果用现代的教育观衡量,郑板桥所持的教育目标及“好人观”,虽然免不了局限,但他注重孩子品性的培养和熏陶,其中闪现出来的尊重生命、推己及人、推己及物的仁爱思想、平等意识、悲悯情怀,以及注重从小培养孩子善心爱心的教子法,仍值得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