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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到正月十八 看贾府怎样过大年
来源: 光明日报  2017-02-03 09:01:00   责任编辑:解楠  www.k618.cn
内容提要:《红楼梦》从腊月到正月,从初一到十五的年俗描写,让我们看到了古老的民俗精神。

  《红楼梦》从腊月到正月,从初一到十五的年俗描写,让我们看到了古老的民俗精神。民俗不等于世俗,红楼民俗中最能牵动文化乡愁的,正是那些独具东方神韵、极富民族特色、镌刻着中国人千百年心史的四时八节、礼仪风情,人们往往会从这里找到逝去的岁月和儿时的记忆,看到熟悉的面影和温馨的场景。这是《红楼梦》所能启悟的文化之思中一种最现实的审美情境。

  腊月二十九日,荣、宁二府年事准备就绪,接写:“次日由贾母有封诰者,皆按品级着朝服……进宫朝贺行礼”,再“引入宗祠”,这便是年三十请神、祭祖诸般大典,是除夕最重要的礼仪。家家户户都要举行的,即使没有祠堂的寒门小户、浅堂窄屋之家,也不能废此礼节。清代让廉《京都风俗志》云:

  除夕,人家或有祀先,或焚冥钱。早晨,官府有谒上司之仪,谓之拜官年。都人不论贫富,俱多市食物……家庭举宴,少长欢喜。儿女终夜博戏玩耍。妇女治酒食,其刀砧之声,远近相闻,门户不闭,鸡犬相安。或有往亲友家拜贺者,谓之“辞岁”。夜静更深,则爆竹之声渐起,是即接神者,而升平之世,于斯可见其概也。

  《燕京岁时记》亦记云:

  京师谓除夕为三十晚上。是日清晨,皇上升殿受贺,庶僚叩谒本管,谓之“拜官年”。世胄之家,致祭宗祠,悬挂影像。黄昏之后,合家团坐以度岁。酒浆罗列,灯烛辉煌,妇女儿童,皆掷骰斗叶以为乐。及亥子之际,天光愈黑,鞭炮益繁,列案焚香,接神下界。和衣少卧,已至来朝。旭日当窗,爆竹在耳,家人叩贺,喜气盈庭,转瞬之间,又逢新岁矣。

  所引文字,可与《红楼梦》中所写其他文字对照参看,略述一二。第五十三回写:

  次日由贾母有封诰者,皆按品级着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

  这便同《燕京岁时记》所记除日清晨,皇上升殿受贺的礼节一样。“领宴毕回来”一句,写明已是下午,祭宗祀自在下午举行。礼毕至尤氏上房吃茶,已接近黄昏时候,所以尤氏说:“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即《京都风俗志》所说“家庭举宴,少长欢喜”等等,也就是今天江南人习惯说的“年夜饭”。贾母离宁府(长房)、回荣府(二房)时,临走嘱咐:“好生派妥当人夜里坐着看香火,不是大意的”等等,即除夕彻夜焚香,直至元日五鼓,合家欢庆。贾母回到荣府,“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两府男女、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这秩序井然的行礼,是在三十晚上举行的,正是除夕之夜,而非元旦之辰,因而是“辞岁”,还不是一般所说的“拜年”,直到下文“至次日五鼓……受礼毕,便换衣歇息”。这才是“拜年”,书中写作“贺节”。《燕京岁时记》云:

  凡除夕,蟒袍补褂,走谒亲友者,谓之“辞岁”。家人叩谒尊长,亦曰“辞岁”。新婚者必至岳家辞岁,否则为不恭。

  可见当时对辞岁是十分重视的。辞岁之后,散了押岁钱、荷包并金银锞等物。押岁钱现在都还了解,但当时对押岁钱之重视,则远胜于后代,不只是给些钱,而且十分讲究。钱要讲究大钱、新钱。同现在有的人过年换一些新钞票给小孩一样。大钱、新钱还不算,还要求用新大红线串穿起,或用粗红头绳把钱穿起编紧成为鲤鱼形、如意形,十分有趣。又有编作龙形,置于床脚者,即所谓“钱龙”之意。清代樊彬《燕都杂咏》有小诗道:

  油花纸窗换,扫舍又新年。

  户写宜春字,囊分压岁钱。

  诗后并注云:“除夕,小儿女分压岁钱。”不说元旦分压岁钱,而说除夕,正可见《红楼梦》中所写之实况。另《春明采风志》云:“压岁钱,以红绳穿钱作龙形,置于床脚。又凡尊长之赐小儿者,亦谓之押岁钱。各钱铺年终特开红纸零票,以备此用也。”最后所说“红纸零票”,就是用红色纸开出的零星钱票、银票。红纸是图新年吉利,“零星”是小额,如钱一吊、两吊,银一两二两。作为压岁钱,一要好看,二票面不能大。当时物价低廉,十两纹银,几乎快要等于一两黄金价值,即使富有豪贵之家,给压岁钱也不会太多,一两、八钱,也是不小的数字了。

  除押岁(“压岁”意同)钱外,又有金银锞子,实际也是押岁钱。自然只有豪贵之家,才散得起。不过每个份量不重,第五十三回一开头写宁国府“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碎金子,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即每个只重“七钱”,按《红楼梦》时代黄金、白银兑换率计算,每个约合白银八九两之谱,在寒门小户,自是很可观的,在豪门贵戚家则是很普通的。只此一点,也足可看出封建阶级社会中,贫富差距是多么悬殊了。

  另外原文中还说散了“荷包”,这是清代的特殊规矩。五十三回前文也曾写:“北府王爷送了对联荷包来了。”过年赏荷包,过年送荷包,这都是清代的宫廷、贵戚之家的规矩。《燕京岁时记》即有“每至元旦,凡内廷行走之王公大臣,以及御前侍卫等,均赏八宝荷包,悬于胸前”。王公大臣,皇帝都赏荷包。何况王公贵戚之间的来往礼尚,又何况贵戚豪门之家的小儿女,自然更以此为尚了。

  《红楼梦》中所写“合欢宴”即《京师风俗志》所说之“家庭举宴,少长欢喜”,亦即今日江南民间所说之“年夜饭”。但未细写,以“献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概括之。

  后面所写气氛,又用“一种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爆竹声起,络绎不绝”四句概括,亦如前引风土文献所写者。其中“大观园正门上挑着角灯,两旁高照,各处皆有路灯”。不只写豪富之家,除夕通夜,灯火辉煌。而且“角灯”一词,大有深意,写出宫廷气派,这是《红楼梦》文字的细密处。“角灯”,是羊角灯,除夕,门上挂羊角灯,是宫廷仪注,一般大官家中是不能僭越的。一般大官都挂有官衔的纱灯。羊角灯可用,而门前不便乱挂。清初查慎行《人海记》云:

  十二月二十四日,乾清宫庭前,设万寿灯,八仙望子四架,二十六日,各宫殿俱挂门神对联。二十八日,宫中及甬道东西两廊,设五色羊角灯,此岁例也。

  大观园门前,不泛写挂灯,而特地写明是“角灯”,正写出贵妃省亲别墅的气派。

  以上所写,还都是“年三十”的场面,其热闹处,正超过了真正过年。这种风俗,从明代起便是如此。刘若愚《酌中志》记云:

  三十日,岁暮,即互相拜祝,名曰“辞旧岁”也。大饮大嚼,鼓乐喧阗,为庆贺焉。门旁植桃符板,将军炭,贴门神,室内悬挂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悬挂金银八宝,西番经轮,或编结黄钱如龙,檐楹插芝麻秸,院中焚柏枝柴,名曰“煨岁”。

  所写气氛,不是大体都同《红楼梦》所写一致吗?贾母正堂中间“当地火盆内焚着松柏香、百合草”,不说檀香、绛香而说“松柏香”,也正是焚柏枝的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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