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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崇年:从国学经典中汲取修身智慧
来源: 苏州日报  2015-05-15 10:02:00   责任编辑:沈碧梅  www.k618.cn
内容提要:但国学博大精深,普通人怎样学习国学?学了以后怎么用?近日,央视《百家讲坛》主讲人阎崇年做客苏州图书馆“苏州大讲坛”,趁此机会,苏周刊与这位著名历史学家进行对话...

 

  【图语:阎崇年】

  这些年,我国大地上掀起了一股国学热,而且不断升温。各种国学书籍汗牛充栋,各类国学班随处可见,用国学引导学习、做人、处事成为时尚。但国学博大精深,普通人怎样学习国学?学了以后怎么用?近日,央视《百家讲坛》主讲人阎崇年做客苏州图书馆“苏州大讲坛”,趁此机会,苏周刊与这位著名历史学家进行对话,为大家寻找答案。

  “明德、亲民、至善”是儒学核心

  苏周刊:在您看来,“国学”有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您是怎么看待“国学”的?

  阎崇年:什么叫“国学”,现在各种说法都有,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想,关心国学的主要有两种人,一是研究者,另一种是学习者。对学习者而言,到底什么是国学、国学的范围是什么,没必要去深究。我们只要从国学中吸收营养,来丰富自己,就可以了。对国学的定义之类,我想,就请那些国学研究的专家、教授、学者、大师去研究吧,我们享用他们的研究成果就行了。

  苏周刊:那“国学”有没有具体的所指对象呢?

  阎崇年:我们理解的“国学”,通常指《四库全书》中的经史子集。《论语》《孟子》属于“经”,《史记》《资治通鉴》属于“史”,等等。

  按照这个范围,国学书太多了,穷毕生精力也读不完。怎么办?我想还是要学习其中的精髓。大家知道儒家的“十三经”,其中五部是《诗》《书》《礼》《易》《春秋》。后来又把《春秋》变为三部——《左传》《公羊传》《谷梁传》;《礼》也变成三部——《周礼》《仪礼》《礼记》;加上《论语》《孟子》《孝经》《尔雅》,总共是十三部。这是儒家传统文化的经典。

  为帮助孩子们阅读,又在“十三经”中抽出四部——《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简称“四书”。

  苏周刊:这些经典比较深奥,您认为,初学者该从哪部典籍看起?

  阎崇年:我个人认为,还是应该先看《大学》。为什么呢?第一,《大学》是儒家经典的精粹;第二,它的字数少。在“四书”“五经”中,字数最少的就是《大学》。至于多少字,说法不一样,朱熹的《四书集注》前头有个说明,说是1751个字。

  我是学历史的,学历史的人有两个“病”,一是资料都要去核实;第二还要考据,考证事实的真伪。后来我就自己去数中华书局版的《大学》,反复数,还请学生数,都是1753个字。

  我这里不是要说朱熹点错了,只想说明,《大学》这本书字数相对而言是很少的,我们抽点时间就可以看完。不但要看,还要领会其精神,这也是儒家思想的纲领和核心。

  苏周刊:您认为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什么?

  阎崇年:在我看来,就是《大学》开头的那句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简单来说,就六个字:明德、亲民、至善。

  苏周刊:能否具体解释一下这六个字?

  阎崇年:“明德”没有争议,就是光明之德、美德。但是“明明德”就不太好懂了,这里面存在不同的意见。孟子提出“人性本善”的观点。性本善为什么还要修养啊,这得有一种解释。后来儒家做了修改,说德本来生下来是“明”的,但之后有灰尘,遮掩了明德,所以要学习,要修养,让原来的明德再明,这就是“明明德”。第一个“明”作动词,有使动的意味,即“使彰明”,就是把“德”上面的灰尘、薄膜扫落、剥离了,让“明德”光明起来。

  然后是“亲民”。大家看朱熹的《四书集注》,第一篇就是《大学》,认为不应该读“亲”,应该读“新”。朱熹是圣人,他注的“四书”被视为明清科举考试的教科书和标准。但是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亲民”,就是明德之后,在社会上做官,要亲近、爱抚民众。所以我们在践行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两种方式:一是要亲民,二是要革新,不断前进,“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与时俱进,不要停滞。对百姓的事业,公众的事业,既要亲,又要新,不要停止。

  第三是“至善”。“善”就是慈善、慈悲,就是儒家提倡的“仁爱”。“至善”是儒家认为的人生最高境界,就是尽善尽美,这是人生的理想,也是人修养的目标。对于善,第一要敬善,第二要心善,第三要行善。

  “修身”的根本是“修心”

  苏周刊:相比于其它学说,您觉得儒家学说有什么特点?

  阎崇年:儒家学说的一个特点,甚至可以说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特点,就是一定把读书和个人修养联系在一起。这和西方不同,西方求学是为学习才能、本领,强调知识。而中国传统文化强调的读书,首先要“修身”,要“克己”,“己”是要克制的,有钱就任性、做官就任性,这都是不对的,人要时时克制自己。“一日三省”强调的就是个人的修身、修养。

  我们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常被儒家知识分子视为人生信条,就是要以自我完善为基础,通过治理家庭,直到平定天下,所谓“正人必先正己,治国必先齐家”。

  苏周刊:我们该如何根据国学“修身”呢?

  阎崇年:我觉得应从这五点做起,就是修心、修智、修言、修行和狭义的修身。狭义的修身就是修炼身体,做到身体健康。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三好学生”,第一好是身体好,因为身既是心的基础,也是心的载体。所以严复说过:“须知人要乐生,以身体健康为第一要义。”

  苏周刊:您把“修心”放在了首位,这是为什么?

  阎崇年:我们的传统文化有很多优秀的东西,其中一个就是“修心”,这也是广义的修身的根本所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重视知识教育,而忽视心灵教育。孔子在《论语·宪问》里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这话有不同的解释。其中一种认为,古代学习的人,是为了自己的修身、修心,今天(春秋时期)的读书人是为了名利、炫耀于人。孔子的时代尚且如此,到了今天,问题就更严重了。

  现在的教育从幼儿园开始,就强调成绩的重要性,想要上好的大学,这当然没错。但不能仅仅如此,要把学习的过程和修心、和灵魂的塑造结合起来。如果一味追求上好的大学,而没有进行心灵的修养,就会出现名牌大学的学生用毒药害死同窗之类的事件。

  苏周刊:“修心”要做到哪些?

  阎崇年:我觉得,第一是要修“心善”,就是要从小熏陶,让孩子心灵善良。

  第二要“心诚”。现在心诚已经成为大问题了,食品安全问题很严重,很多人都跑到国外去买生活必需品,这里边折射出来的问题是值得反思的,是一群人出现这样的现象啊。我们中华民族历来是诚信之邦,但是现在连食品、药品都有假的,高考也作弊,哪有诚信啊?在科举考试时期,公然作弊是要杀头的,至少也要流放到宁古塔等边远地区。我想,在心诚方面我们管不了别人,但可以从自我做起。

  第三要“心大”,就是心胸要宽广,不要在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上争来夺去。

  第四要“心硬”。

  苏周刊:能否举例说说古人在“心大”方面的表现?

  阎崇年:我讲一则小故事。清朝有个大学士叫张英,老家在安徽桐城,他的夫人姚氏知书达理,会作诗、填词、画画,晚年出了诗集、画集,乾隆皇帝亲自给作序。

  张英的老宅与叶氏为邻,后来叶家建房要占两家之间的地,张家不同意,双方打官司打到县衙门。县官不敢轻易了断,就一直拖着。在这期间,姚氏写了封信给在北京的张英,要他出面。张英回信中写了四句话:“千里来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姚氏很聪明,一看就明白了,于是让了三尺地。邻居很感动,也让出了三尺基地,结果形成了一条六尺宽的小巷子,现在这条巷子还在。这里就反映了张家人的“心大”。

  还有一件事,亲友派丫鬟来问候起居,姚氏正在缝补旧衣,丫鬟问她:“老婆子,夫人在哪里?”姚氏恭敬应答,丫鬟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夫人,大为惭愧。姚氏面对丫鬟的无礼询问没有生气,这也表明她的心非常之大。

  后来姚氏的儿子张廷玉中进士,做了大官。他的心也很大。他儿子张若霭参加科举考试,雍正皇帝钦点为一甲三名,也就是探花。试卷名字拆封后,张廷玉发现是自己儿子,立刻下跪推辞,最后雍正皇帝只好改点张若霭为二甲第一名。二甲和一甲的待遇相差很大,但张廷玉就是让了。

  优良的家风让张家六代出了24名进士、12位翰林,出了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四代皇帝的老师,这就是心大的作用。

  苏周刊:“心硬”怎么理解?

  阎崇年:就是说,我们不但要有一颗宽广的心,还要有一颗坚硬的心。

  现在许多人心太软了,没有韧性,没有弹性,一打就碎。比如一名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在寒假之前坠楼身亡。原来这名学生从小学开始成绩就一直很好,一直考第一,后来考上了名牌大学,那里都是各地的佼佼者,他的名次就下去了。全班45个人,他期末考试考了第44名,他觉得没脸见家乡父老,就跳楼自杀了。这就是心不坚硬,经不起挫折、经不起失败、经不起打击。

  所以我们要培养孩子心硬,让孩子的心在坎坷、打击、失败中变得坚强。所有成大事业的人,心都是硬的,都能在挫折和打击面前勇往直前、毫不后退。

  以“智”修“言” “言”“行”合一

  苏周刊:谈完“修心”,能否再谈谈“修智”?

  阎崇年:这就是说,要通过阅读来激发智慧,千万不要死读书。

  现在的学校往往十分强调聪明,但聪明并不等于智慧,聪明与智慧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有的人读书很聪明,成绩很好,但缺少智慧,到社会上就不行了。所以智慧比聪明更重要、比知识更重要。我们在学国学、在阅读中要不断提高、激发我们的智慧,家长要将孩子的聪明向智慧方面引导。

  苏周刊:那什么是智慧?

  阎崇年:聪明人往往注重保全自己的眼前利益,而智者看重的更多是长远利益。

  元末明初的苏州人姚广孝就是有大智慧的。他是个出家人,法名道衍。当时,朱元璋给每个儿子都配一个僧人诵经祈福,姚广孝被配给在北平(今北京)的儿子燕王朱棣,后来成为朱棣的主要谋士。

  朱棣后来要起兵,但这是天大的机密,不能明说。他征求姚广孝的意见时,出了这样一个上联:“天寒地冻,水无一点不成冰”。这个“冰”谐音“兵”,暗示自己要起兵。姚广孝马上对了个下联:“国愁民穷,王不出头谁做主?”“主”就是君主,意思是他支持朱棣。两人心里都明白了,后来就秘密策划。

  正式起兵时举行了一个宣誓仪式。那天本来天气很好,突然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房顶上面的瓦片都被刮到地上,摔碎了。朱棣大惊,心想是不是老天和祖宗在告诫他不要起兵啊。就在这一关键时候,姚广孝仰天大笑,说:这是吉兆啊!自古龙飞在天,必有风雨相从,王府的青瓦堕地,这预示着殿下要换成黄瓦(宫殿用黄瓦)了。

  本来遭遇恶劣天气是自然现象,但古人迷信,认为不吉利,结果仗还没打,就先折了锐气。幸亏姚广孝有大智慧,从稳定军心角度说了这番话,让朱棣转惊为喜。结果经过三年多的战争,朱棣攻下南京,做了皇帝。

  姚广孝的智慧,还表现在他的知进知止、功成身退。朱棣当上皇帝之后要论功行赏,姚广孝是第一功臣,但是他不要官位爵位、金银财宝、良田美女,就要寺庙一座,点灯念经,最后活到八十四岁善终,这也是他的智慧。

  苏周刊:姚广孝的故事能够给我们怎样的启发?

  阎崇年:这是很典型的“知进知止”。很多人只知进,不知止,不知退。现在我们老师、家长总是一味教育孩子前进前进,实际上该进则进,该止则止,很多问题发生在一些人知进而不知止。所以家长、老师要引导孩子博览群书,更要从书中、从国学里提取“知进知止”的智慧。

  苏周刊:您上面提到,“修身”还要“修言”修行”。“修言”怎么理解?“

  阎崇年:我举个戚继光的例子。他曾给自己定了十四戒,其中一条提到:“交浅言深,取祸之道”。我把他的话引申了一下,变成两句话:“交浅言深,失言;交深言浅,失友。”就是说,如果你和对方只是一面之交,却随口说话,就失言了;而已经是老朋友了,该说的却不说,那就要失去朋友了。

  所以说,这个“言”是个大学问。过去的官场讲“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我们小时候,家长都教育我们不要乱说话,要看场合和对象。现在社会上存在很多不良现象,比如说在公众场合大肆喧哗,全然不顾周围人感受,或者随口用不礼貌的话叫别人,这都是缺乏教养的表现。

  另外,说话还应该做到让听讲者听得清楚、听得明白。

  苏周刊:“修行”应注意点什么?

  阎崇年:我觉得应该是“言”“行”合一。

  我们现在的教育制度,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有一个很大的弊病,就是学生重知轻行,对社会不了解,缺乏实践经验,更不要提知行合一、言行合一了。

  社会上也有一些人说大话、说空话,甚至说套话、说假话。

  当然,我们也有许多人是言行合一的。比如清朝有个官员叫图伯特,是锡伯族人。他注重学习,后来带着百姓开发伊犁河,修一条百里长的查布察尔大渠,用河水灌溉庄家,老百姓家家丰衣足食,受到后世的景仰。

  我们的家长和老师要教育孩子既重视知识,也重视行动,把行动作为修养的重要组成部分。理想是重要的,口号、目标是重要的,但最后还是得落实啊。学习经典,修养自身,止于“至善”,一辈子哪怕只做一两件有利于人民的事情,足矣。

  苏周刊:除了“修心”“修智”“修言”“修行”,国学中还涉及其他修身的内容吗?

  阎崇年:这是很多的,比如修养心性,就是培养脾气、秉性、习惯;修礼,一言一行,都要讲礼……大家可以在学习中结合实际情况取舍,传承精华,剔除糟粕,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提升民族的素养,助推中国梦的早日实现。

  人物简介

  阎崇年,山东蓬莱人,1934年生,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研究清史、满学,兼及北京史,是著名历史学家,为央视《百家讲坛》主讲并出版“正说清朝十二帝”“明亡清兴六十年”“康熙大帝”和“大故宫”系列讲座。著有《满学论集》《燕史集》《袁崇焕研究论集》《燕步集》和《清史论集》等论文集,《努尔哈赤传》《古都北京》《天命汗》等专著。倡议并创建了第一个专业满学研究机构——北京社会科学院满学研究所,现为北京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北京满学会会长、中国紫禁城学会副会长,北京孔庙和国子监博物馆名誉馆长,蓬莱市戚继光研究会名誉会长。最近出版120万字的《清朝开国史》和25卷本的《阎崇年集》,被北京市政府授予“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本文责编:沈碧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