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三
“普通都说我傲慢,实则这是不恰当的。我在谦虚或傲慢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意识的。”这是牟宗三在《生命的学问》中写下的话。
牟宗三是海外“新儒家”中集大成的人物,熊十力先生曾说:“北大自有哲学系以来,惟宗三一人为可造。”杜维明则说:“如今我们可以说,20世纪中国的哲学家,大概牟先生(指牟宗三)的地位是最高的,他最全面、最深入、最成体系。”
然而,在“新儒家”中,牟宗三又最不像儒家,他年轻时常出入风月场,且为人狂傲,对同代学者评价甚低,称张颐搞黑格尔哲学却没黑格尔的脑子,张申府崇拜罗素却讲不明白罗素,胡适是杜威弟子却不了解杜威,汤用彤对佛教没兴趣且造诣不深,宗白华没能力翻译康德的《判断力批判》。
牟宗三一生与胡适、梁漱溟、张君劢、方东美结怨,致半生落寞,但他始终不改“率真”之气。
大师缺乏情感教育
1909年,牟宗三生于山东省栖霞县蛇窝泊镇牟家疃村,先世系明太祖洪武年间自湖北公安县迁来,清嘉庆时,牟家第14代传人牟墨林暴富,被称为“中国民间第一大财主”,留下牟氏庄园。
牟宗三为牟家第19代传人,但他祖父时家道已衰落,其父牟荫清初经营一骡马店,后改营纺织,家中经济情况有所好转。依惯例,老大管家,老二经商,老三读书,而牟宗三正好是老三,所以9岁时被送入乡村私塾。
牟宗三的父亲对子女的未来极感担忧,牟宗三曾说:“我每于寒暑假回家,他便缕述个人之生相、性情给我听。他的结论是没有一个是有福的,看来都要受苦。”
牟宗三上学晚、情商低,作文甚感吃力,别的同学都爱看小说,他却觉得很难,直到上大学预科时才能读懂《红楼梦》《水浒传》。牟晚年好友徐复观曾说,牟缺乏美感。牟宗三十五六岁时便背负120斤重的担子走一里多路,他自称“我是一个农家子弟,又生长于一个多兄弟姐妹的家庭,而又天天忙于生活的家庭,只有质而无文的家庭”。
牟宗三一度迷恋吴稚晖的文章,称为“浩瀚生命纵横才气的直接向外膨胀”,一度刻意模仿吴,以至“粗野放荡,几不可收拾”。暑假回家时,父亲对牟宗三的变化大为震怒,牟宗三辩解说,外面风气即如此,牟父说:即使风气如此,你也不可如此!
牟宗三说,父亲的及时教训让他“顿时从漆黑一团的混沌中超拔”出来。
熊十力说他成不了大器
1927年,18岁的牟宗三考入北京大学预科,得到张申府、金岳霖与张东荪三位名师启蒙。但对牟宗三一生影响最大的,还是23岁时遇到的熊十力。
据牟宗三记,1932年春初见熊十力时,“不一会儿看见一位胡须飘飘,面带病容,头戴瓜皮帽,好像一位走方郎中,在寒气瑟缩中,刚解完小手走进来”。牟宗三在一旁吃瓜子,不甚注意熊十力和别人谈什么,突然听见熊一拍桌子,说:“当今之世,讲晚周诸子,只有我熊某能讲,其余都是混扯。”牟宗三说,当时“我们在学校,个个自命不凡……实无所知”。
一次,牟宗三看到熊十力与冯友兰争论“良知说”,冯认为“良知”只是一个假设,熊回应道:“这怎么可以说是假定。良知是真真实实的,而且是个呈现,这需要直下自觉,直下肯定。”一席话,让牟宗三“霹雳一声,直是振聋发聩,把人的觉悟提升到宋明儒者的层次”。
以后10年,牟宗三一直追随熊十力,他曾说:“生我者父母,教我者熊师,知我者君毅兄(即唐君毅)也。”
牟宗三晚年曾自惭,年轻时“不免藉酒色以自娱”“我在工作之余,要松弛我的紧张的心力时,我总是喜欢独自跑那荒村野店、茶肆酒肆、戏场闹市、幽僻小巷”,这话说得很隐晦,但熊十力曾说:“×××,人很聪明,可以成器,他就是爱嫖,这也成不了大器。”这个“×××”,指的应该就是牟宗三。
公开否认是胡适弟子
大学三年级时,24岁的牟宗三完成了《从周易方面研究中国之玄学与道德哲学》一书,轰动学界,此前《周易》研究者很少关注到清末胡煦的成就,牟宗三从哲学的角度重新解读《周易》,思路与胡煦近似。
为写这本书,牟宗三全面阅读了历代易学文献,恰逢北大哲学系要出系刊,向牟宗三索要书中第三章文稿,可过了一年多,既未发表也未退回,牟宗三追问,编辑说稿子已交胡适院长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