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

　　友人阮元瑜早亡，伤其妻寡居为作是诗。

　　霜露纷兮交下，木叶落兮凄凄。

　　候雁叫兮云中，归燕翩兮徘徊。

　　妾心感兮惆怅，白日忽兮西颓。

　　守长夜兮思君，魂一兮九乖。

　　怅延佇兮仰视，星月随兮天回。

　　徒引领兮入房，窃自怜兮孤栖。

　　愿从君兮终没，愁何可兮久怀。

　　【说明】：阮瑀 是曹操帐下军国檄书大手笔。一篇《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檄文竟足以使名扬后世。不幸却于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四十七岁时过早去世。比他小二十岁的曹丕因爱其才而悲悼之。意在笼络士人而慰时望。

　　【简注】：①寡妇：妇人死了丈夫。《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又陈琳《饮马长城窟行》咏“边城多健少，田舍多寡妇。”这里指友人阮元瑜遗孀。

　　②阮元瑜：即阮瑀 ，(约165—212)。汉末文学家，字元瑜。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为曹操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后为仓曹掾属。善作书檄。又能诗。为“建安七子”之一。作品留存很少。《驾出北郭门行》较有名。原有集，已散佚。明人集有《阮元瑜集》。又《三国志·魏书》卷二十一裴松之注引《文士传》谓“太祖雅闻瑀名，辟之，不应。连见逼促，乃逃入山中。太祖使人焚山，得瑀送至，召入。太祖时征长安，大延宾客，怒瑀不与语，使就技人列。瑀善解音，能鼓琴。遂抚弦而歌。因造歌曲曰‘奕奕天门开，大魏应期运。青盖巡九州，在东西人怨。士为知己死，女为悦者玩。恩义苟敷畅，他人焉能乱?’为曲既捷，音声殊妙，当时冠坐，太祖大悦。”他的《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是很有名的。除孔融外，他是建安七子中死的最早的一个。

　　③霜露纷兮交下，木叶落兮凄凄：汉，秦嘉《赠妇诗》咏“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又汉·宋子侯《董娇饶》咏“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秋时自零落。”又汉·徐干《室思》咏“惨惨时节尽，兰叶复凋零。”喻阮瑀遗孀寡居凄怆。

　　④候雁叫兮云中，归燕翩兮徘徊：汉武帝刘彻《秋风辞》咏“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又汉·刘细君《悲愁歌》咏“吾家嫁我兮天一方，”“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又古诗《西北有高楼》咏“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又汉乐府《艳歌行》咏“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又古诗《燕赵多佳人》咏“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又曹植《杂诗》咏“孤雁飞南游”、“翩翩伤我心。”曹丕此二句，喻阮元瑜妻孤寂伤怀，似闻雁叫而期盼音信从天以降，但只见燕子唧唧徘徊而不落于屋梁泥巢之中。明知无伴侣之书却仍期盼丈夫之音，深喻孤苦之状。

　　⑤妾心感兮惆怅，白日忽兮西颓：汉·刘细君《悲愁歌》咏“居常土思兮心内伤。”又汉·张衡《四愁诗》咏“何为怀忧心烦劳?”“何为怀忧心烦怏?”“何为怀忧心烦纡?”“何为怀忧心烦惋!”又汉·秦嘉《赠妇诗》咏“临路怀惆怅，中驾正踯躅。”又汉·孔融《杂诗》咏“妻妾向人悲。”又汉·繁钦《定情诗》咏“日旰兮不来，飘风吹我裳，”“望君不能坐，悲苦愁我心。”又曹植《箜篌引》咏“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又曹植《名都篇》咏“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曹丕此二句意谓，阮瑀妻因失去丈夫而心情怅惘若呆，白天尚难熬，入夜将何耐。可很快又看到日落西山，以白日忽西颓以衬阮妻凄怆愁苦貌。

　　⑥守长夜兮思君，魂一兮九乖：汉·秦嘉《赠妇诗》“独坐空房中，谁与相劝勉?长夜不能眠，伏枕独辗转。”又咏“顾看空室中，仿佛相姿形。一别怀万恨，起坐为不宁。”又汉·蔡琰《悲愤诗》咏“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又古诗《冉冉孤竹生》咏“思君令人老。”又古诗《凛凛岁云暮》咏“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曹丕此二句喻阮妻孤寂，思念丈夫，长夜空守，魂魄如离貌。

　　⑦怅延佇兮仰视，星月随兮天回：晋·张华《情诗》咏“游目四野外，逍遥独延伫。”又汉·孔融《杂诗》咏“亻免 仰内伤心，不觉泪沾衣。”又蔡琰《悲愤诗》咏“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又古诗《明星皎夜光》咏“明月皎夜光，”“众星何历历，”“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又古诗《迢迢牵牛星》咏“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曹丕此二句意谓阮元瑜妻入夜怅惆若呆，仰天而望，见银汉皎皎，顿感牛女离别而伤之。

　　⑧徒引领兮入房，窃自怜兮孤栖：古诗《凛凛岁云暮》咏“引领遥相睎。”又古诗《明月何皎皎》咏“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又古诗《橘木由 垂华实》咏“窃独自雕饰。”又汉·王粲《七哀诗》(二)咏“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又晋·陆机《赴洛道中作》咏“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又晋·潘岳《悼亡诗》咏“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曹丕此二句，意谓阮元瑜去世后，阮妻临夜总是犹犹豫豫，孤影自怜，暗悲伤怀。

⑨愿从君兮终没，愁何可兮久怀：汉·秦嘉《赠妇诗》“愁思难为数。”又汉·辛延年《羽林郎》咏“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又古诗《上邪》咏“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山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又古诗《焦仲卿妻》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又古诗《行行重行行》咏“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又古诗《涉江采芙蓉》咏“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曹丕此二句意谓阮妻希望能够追随夫君阮元瑜于地下，不然这种愁怀之苦长此以往，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