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明皇赏马图（资料图）】

　　经邹鲁，祭孔子而叹之

　　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

　　地犹鄹氏邑，宅即鲁王宫。

　　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

　　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

　　【说明】：唐玄宗自先天元年(公元712年)登基后，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诸多方面采取了很多安邦定国的重大有效措施。其中尊崇儒教，确定孔孟之道的统治地位，是他的既定治国方略之一。曾于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十一月丙申日，亲幸孔子故宅，并遣使以太牢礼，祭其墓。这太牢祭是古代帝王举行社稷祭祀的一种最高规格的祭礼。其特征是牛羊豕三牲全备。亲赴曲阜瞻仰孔子故宅，又举行太牢大祭，这是向世人昭示，大唐中兴之主将以孔孟之道为正统。并咏而叹之。

　　【简注】：①邹鲁：周朝两国名。孟子生于邹国，孔子生于鲁国。玄宗在此以邹鲁为文教兴盛之地的代称。庾信《哀江南赋》咏“里为冠盖，门成邹鲁。”

　　②祭孔子而叹之：唐玄宗于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十一月封于泰山，禅于社首，幸孔子宅而祭其墓，并感慨其教沧桑炎凉之变。而咏此诗。

　　③夫子何为者：商周时期称朝中的大臣为大夫，有大学文的和有德操的人才能当大夫，也才有教书育人的资格，可以为人师。孔子在世时，不论才识和德操都足以为人师表，是举世公认的哲人。其弟子当时均称其师孔子为夫子。玄宗此句提出了一个似乎浅显但实际并不寻常的严肃课题。即孔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为什么要尊称他为夫子。过鲁祀圣祭其墓，应与我大唐祚运兴衰相关联。

　　④栖栖一代中：栖栖，忙碌不安貌。《论语·宪问》“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玄宗此句实际是回答了第一句自己的提问，也就是说孔夫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自己回答说，孔子是一位一生苦苦追求并勇于实践真理的人。

　　⑤地犹鄹氏邑：犹，还是。鄹，古邑名。今作郰或陬。春秋鲁国地，孔子的家乡。在今山东曲阜东南。这句是说孔子的故乡还是鄹邑。

　　⑥宅即鲁王宫：鲁王，即刘馀，西汉景帝之子。初为淮阳王。吴楚七国之叛平后，徙为鲁王。好治宫室，相传曾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宫。在壁中得到古文经书，人称孔壁古文。得《古文尚书》、《礼》、《论语》和《孝经》等，凡数十篇，都用汉以前的非隶书的文字写成。玄宗此句谓，地方虽然还是鄹邑，可是赫赫有名的孔子故宅却早已变成了鲁王的寝宫。感叹一代圣人之教竟如此未被时重，这真是孔子的悲哀。

　　⑦叹凤嗟身否：《孔子集语》谓“仲尼鲁人，生不知易。本偶囗其命得旅，请益于商瞿氏，曰：‘子有圣智而无位’，孔子泣而叹曰：‘天也，命也。凤鸟不来，河无图至。呜呼，天命之也。’叹讫而息志。”又萧枫主编《唐诗宋词元曲》谓“伤其身世，指楚国隐士当孔子面咏凤，喻孔子生不逢时。”嗟，感叹貌。否，《周易·否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玄宗此句谓，象孔夫子这样的圣哲，生前也不逢时，常遭厄运。周游列国，到处碰壁，故后仅余一宅，尚被人侵夺。这真是天也，命也。

　　⑧伤麟怨道穷：宋·薛据《孔子集语》谓“有麟吐玉书于阙里人家。云水精之子，继商周而素王。出故苍龙绕室，五星降庭，徵在知其为异。乃以绣绂系麟角而去。至敬王末鲁定公二十四年，鲁人鉏商田于太泽，得麟以示夫子。夫子知命之终，乃抱麟解绂而涕氵四 焉。”又吕世安《中华全史演义》第九回谓“七十一岁，鲁哀公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伤其左足，见其麇而角，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出而死，吾道穷矣。’乃因鲁史作《春秋》，自隐至哀十二公，自王至敬十四王，凡二百四十二年，而绝笔于获麟。”玄宗此句，谓孔子见伤足之麟，心情很难过，预感到自己将无法真正完成自己所追求的事业。

　　⑨今看两楹奠，当与梦时同：魏·王肃《孔子家语·终记解第四十三》谓“孔子晨作，负手曳杖，逍遥于门而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吾将安杖，哲人其萎，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夫子叹而言曰‘赐，汝来何迟?予畴昔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即与宾主夹之。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而丘也，殷人也。夫明王不兴，则天下其孰能宗余?余殆将死。’遂寝病七日而死。”

　　【释义】：春秋之世，礼崩乐坏。尧舜既远，周公亦遥。子弑其父，臣弑其君，已为常事。诸侯邦国皆以变诈竟相高。孔子置身无义战之乱世，慨然生救度之心。怀慈悲哀愍而删《诗》，释《易》，修《礼》，著《春秋》。虽孤诣绝伦，却仍不免惶惶如丧家之犬，终其生未逢知遇之邦，玄宗所谓“栖栖一代中”者，如是而已。儒教初肇。炎凉蹇屯。虽遭际末世，实天成其哲。前贤赞谓“孔子孔子，大哉孔子。孔子之前，未有孔子，孔子之后，未有孔子。孔子孔子，大哉孔子。”既叹凤不至，又伤获麟。当反袂拭面，涕氵四 沾袍之际，岂凡夫安能测度圣人亦所抱憾乎?而玄宗拔乱反正，勇承大统。欲纲举目张而以大教治天下。故过鲁祀圣，步汉高之履而继顶礼先河。独尊儒术以示榜样于万邦。往昔所梦坐于两楹之间，谁知预兆明王不兴，哲人其萎，圣人圣教，亦千秋如梦。而今崇尚仁孝，堪使圣贤千年大梦实现于光天化日之下。足解圣人长魂叹凤伤麟之宿憾矣。正所谓明王之兴也，当仁不让。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时，曾访七十余君，未遇一明主。致乱世虽有大圣无能一用。而今于我大唐之盛世，正是孔圣经纶用武之时，而孔子却早已盍然长逝。其天之不助朕耶!此玄宗实叹圣以扬己之作也。

　　《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劝谕策进第三十三》谓“世人善恶，自不能见。吉凶祸福，竞竞 各作之。身愚神暗，转受余教。颠倒相续，无常根本。蒙冥抵突，不信经法。心无远虑，各欲快意。迷于瞋恚，贪于财色。终不休止，哀哉可伤。先人不善，不识道德。无有语者，殊无怪也。”孔子之前，虽未有孔子，却有周公。孔子之后，虽未有孔子，却有亚圣。千载以来，帝王多多，虽恭读《春秋》，究其微言大义，却鲜有知者。以《论语》治天下，虽只需半部，然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谁又能敢领风骚?其仅善始而不能慎终之玄宗，何妄以应运明王而自喻乎?实怪而又怪也。既不信经法，心何能远虑?穷天下之乐，仅博得各欲快意耳。非智慧明达而又随心所欲者，已亏负经戒，而求殊胜功德，则何异于竹篮氵及 水，海底捞月?岂释迦之谓，非语玄宗乎?

　　【史事】：《新唐书·本纪第五·玄宗》谓“十三年(即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十一月庚寅，封于泰山。辛卯，禅于社首。壬辰，大赦。赐文武官阶熏力 爵，致仕官一季禄，公主、嗣王、郡县主一子官，诸蕃酋长来会者一官。免所过一岁，兖州二岁租。赐天下酺七日。丙申，幸孔子宅。遣使以太牢祭其墓，给复近墓五户。”

　　【诗话】：张强《名城名关诗话》谓“唐玄宗站在帝王的角度，居高临下，在诗中首先发出孔丘孔夫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历史应该如何评价他呢?二句写，生活在春秋动荡的年代，孔夫子忙忙碌碌地周游列国，向各国君主游说他的政治主张。三、四句合写孔子居住的家园。……五句写孔丘的感叹，凤凰是一种神鸟，祥瑞的象征，它的出现表示天下太平。孔子见凤凰不至，发出了天下无清明之望的感慨。六句继续写孔子的失意。麟指麒麟，是一种吉祥的神兽。春秋之际，周王室衰微，诸侯坐大，是时麒麟被捉。面对本该在君主贤明时出现的，而今在动荡年代却出现的现象，孔子感到匡扶周王室之志破灭，随发出‘吾道穷矣’的感叹。在五、六句中，唐玄宗有意将自己的态度隐藏起来，不加评论，客观地陈述史实，写孔丘的悲剧。其实我们只要从历代帝王尊孔的态度中，只要从唐玄宗风尘仆仆，从长安赶到曲阜祭奠孔子的行动中，就可以看出和感受到唐玄宗对孔子的敬仰之情，以及感慨孔子生不逢时，不遇明主的叹息。七、八句写祭奠的场景，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唐玄宗在两楹之间的孔子牌位前，用祭品恭恭敬敬地向孔子祭奠。这种场面与以前在梦中相见的是一致的。……‘梦’字用在这里看似平淡，但意味深长。它表现了唐玄宗到曲阜祭孔是久有的心愿。以及对孔子由衷的敬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