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山居专栏】之一

　　【图语：杨忠华 摄影作品， 灵岩山风光】

    壹

　　知晓灵岩山，是在鸡足山一座别名叫茶庵小寺里，读过一本《印光大师文钞》。

　　那时，刚接触佛法，处于疯狂迷恋时期，也是第一次读民国高僧印光大师的开示。

　　我的家族每一代都有个学佛者，或者称之为阿吒力世家，属于密宗。据我大伯说，应该从大理国时候就一直没有断过，到父亲这一代，遭逢文革，佛教在他们眼里是迷信，一点模糊的印象，也是从电视剧里看到的。不过伯父和父亲他们在祭祀本主或山神时，简单的仪轨和祝祷词演练得中规中矩，心是很诚。

　　其实，这也是白族人的悲哀，在古代典籍和传说中，大理国时的白族先民，礼佛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家家都有佛堂，帝王出家，寺院遍及国内，大理国立国315年，国内外的战争很少，算是大治，所以被称为妙香佛国，有十位皇帝出家为僧。彼时，一个人出家，就像今天考取重点大学一样，周知乡邻，欢喜相送，无论是贵族或是平民，都以学习佛法和儒学为荣。自明清以降，这个传统逐渐消失了，到今天虽然崇佛的余风还在，每个村都有念佛的莲池会，村村都修有观音庙，护持三宝，祭祀神明。不过，如果家里有人出家，一定被认为是不光彩的。

　　很可惜，我家族的密法传统，在文革中就断绝了，经典和书籍被一把火烧毁。

　　年轻时候，一心想着报效国家，抱负满怀，大脑也被唯物论洗得空白一片。尽管我外婆也参加莲池会，她大字不识，但能把那些冗长的经文背下来，偶尔听她念经，还觉得吵着我，因为那时学习很用功，出身乡下，地里的活也要干一些，功课不能耽误。后来想起学佛时，外婆已过世多年，母亲还留着她用油纸包好的经书，烧香的木兜和木鱼。经书是鹤庆白绵纸装订而成，内容是佛菩萨的赞颂词和一些劝善文，手抄本，毛笔抄的，出自村里本主庙的庙祝之手，没有什么章法，有些还是错别字，庙祝曾经当过兵，老党员，照他的话说：他是毛主席的好学生。回乡后成了庙祝，帮人看八字，算命，还兼顾着村里老人过世的法事，一干已快三十年了。

　　母亲也一改早年的她鄙视的传统，拿起外婆木鱼和香兜，初一十五吃素，开始烧香拜佛。

　　有时候，人生真的是一部戏，情节看起来很荒诞，但想想却很合理。

　　貳

　　接触佛法，受三位大德的影响很大，大宝法王、虚云老和尚还有印光大师。

　　印光大师佛教界共推的民国四大高僧之一，为净土宗第十三祖。早年习儒，曾写了许多批判佛法的文章，后来得了眼疾，才开始学佛，读到《龙舒净土文》后，心归净土。深入经藏，发明眼目，后来写的文章被高鹤年居士拿去刊登，受到天下尊重，一时名声鹊起。

　　后来，他与大众往来的书信被集结成文本流通，一直流布至今。

　　同为民国四大高僧的弘一法师推举他为：三百年来第一人。

　　大师刚直而严肃，甚至有些保守，让人不敢侧目，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心却是清凉的莲花海。每每读他的文章，就觉得面对一位严厉的金刚，目光如炬，可以看穿你所有的妄想。

　　和历史上很多祖师一样，从儒生变为僧人，造论千行，著作很多。但印光大师不同的是，他在开示佛法，大推念佛法门之余，还流通善书，倡行儒家伦理教育，挽救沉沦，醇化世风。

　　在他的时代，受到许多同门的诟病，直到现在，一些颇为自许的佛卫士依然颇有微词。

　　我对大师是尊敬的，读过他的开示，不但文法优美，文字简约，毫不粘滞，而且法义究竟，切中要害，没有商量余地。

　　最重要的，是他的威德，言行如一，持戒精严，一丝不苟。

　　叁

　　大师晚年被迎请到苏州灵岩山，中兴灵岩寺，启建十方念佛道场，最后圆寂于此。

　　读过大师亲自撰写的碑文，灵岩山最初是吴王夫差为西施建的馆娃宫，后来毁于兵燹，晋时一个名叫陆玩的人居此山。因闻佛法，舍宅为寺。梁时，因梁武帝听闻智积菩萨在山中显影，便扩建寺宇，大启道场。宋至清，历代高僧辈出，住持均为“教海老龙”，“禅窟巨师”。清朝康熙和乾隆皇帝曾驻跸灵岩山。

　　灵岩寺曾毁于拜上帝教的太平天国动乱，后来虽重修，但已无往日之盛，直到印光大师的到来。

　　当时的印光大师，名望已高，在追随者们的支持下，发愿将灵岩寺恢复成十方念佛道场。

　　这里简单说几句什么叫十方道场，十方道场是汉传佛教僧团脱胎于佛陀戒律并结合了中国实际的一种合理的寺院管理模式，住持须得由公推的德行兼备者担任，决策相对民主。汉传佛教内与之相对应的是“子孙庙”。有别于藏传佛教的转世制度，与大理白族佛教密宗阿吒力的传承也不一样，比如我们家族，应该是血嗣传承。佛法传播各地，因地制宜，呈现出丰富多变的特点。

　　在他身后，世事变迁，大师在碑记中所阐述的理想，又有几条能长期实行呢?

　　缘起缘灭，缘起缘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