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夕阳秋色图》,宋代画家马麟所画】
那一年我从省邮电学校毕业,分配在大别山区一个偏远的小镇当邮差,我所负责的区域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邮件少得可怜。这倒好,我总是等它们积攒得差不多了才跑一趟,大概平均半个月一次吧。下面管理松散,也没有人过问。说白了,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山村小邮差的存在。但是,有一位老太太除外。
每逢我送信到他们村,总看见她老远就站在村口。我还没下车,她就迎了上来,小声问:“有我儿子的信吗?”
渐渐地,我知道了这位老人的一些事:早年丧夫, 唯一的儿子在深圳打工。开始我还在包里翻找一遍,问多了,我就有些不耐烦地说:“没没没!”车也不停直奔村长家。
但老人还是不厌其烦地嘱咐我:“娃子,有我儿子的信麻烦你给捎来,啊?”
我送信是没有规律的,或十天或半月,但每次总是老远就被老太太迎着。我不知道这位老人是不是每天都这么等着。
有一次真有老人一封信,是从深圳来的。老人拿着信小心翼翼地求我读给她听。我给她念了,又把要紧的解释给她听:“您的儿子春节忙,不回家过年。”
老人的眼里顿时涌出了浑浊的泪水。我忙安慰她: “但您的儿子很有孝心,马上要给您寄钱和年货回来。”
老人顿时含着泪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说:“唉, 唉!多谢娃子,多谢娃子!”
等我将信件送到村长家时,惊奇地看到老人竟比我骑车的先到。只见她高扬着信,神气十足地说:“我儿子来信了,要寄钱回来,还寄年货,大城市的年货呢, 待过年时到我家尝新鲜!”
村长笑眯眯地说:“好嘞!过年我率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到你家尝鲜去!”
“好啊,我还得再买些腊鱼腊肉,备足些。我儿子的钱快到了,快到了!”老人因激动而满脸通红。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寒冷,一场又一场纷飞的大雪将大山、小村和我的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我送信的次数越来越少。腊月初八这天,我在旧历年里最后一次来到老人的村庄。老人上前一把拉住我,急切地问: “有我儿子的汇款单吗?”
“没有。”我几乎忘了她的儿子曾给她写过那封信,也没有在意老人此时的焦虑与不安。一个星期后, 我将一些零散的邮件锁进抽屉,提前回家过年了……半月之后回到大别山,我将年前没有送出的邮件整理了一下,准备送出去。突然发现了那位老人的儿子从深圳寄来的汇款单和包裹单,不禁一愣,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我马不停蹄地向老人的村庄赶去。可是太迟了,老人已经长眠于村后的坟山上。
据说,老人年前每天都在村口翘首以盼,任凭谁都劝不走。她说:“我儿子说到就会做到,除非……除非他出什么事了?”说到这里,老人总是连扇自己几个耳光, 然后自我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瞧我这乌鸦嘴。我儿子没事的,他会寄来的,我再等等,再等等。”就这样,直到新年的爆竹声响起,村长再一次去劝老人时,发现老人已被冰雪覆盖,成了一尊永远的雕塑。
我手捧汇款单和包裹单跪在老人的坟前痛彻心肺, 号啕大哭。
点评:
因为自己的怠慢和疏忽,酿成了一起人间悲剧。纵使悔痛一生,也唤不回望眼欲穿的那位母亲的生命。让我们像理解和关爱自己的父母一样,去理解和关爱走过我们身边的每一位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