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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诗】唐太宗李世民·望送魏徵葬
来源: 立身国学教育  2014-11-07 15:02:00   责任编辑:沈碧梅  www.k618.cn
内容提要:唐太宗为失诤臣,痛悼不已。即太宗于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在今陕西礼泉县九嵕山开始为自己营建的寿陵,即昭陵。翌日刑白马,与颉利(突厥可汗)盟便桥上,突厥引还。

【图语:唐太宗与魏徵(资料图)】

  望送魏徵葬

  阊阖总金鞍,上林移玉辇。

  野郊怆新别,河桥非旧饯。

  惨日映峰沉,愁云随盖转。

  哀笳时断续,悲旌乍舒卷。

  望望情何有,浪浪泪空泫。

  无复昔时人,芳春共谁遣。

  【说明】:魏徵于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正月丙辰日病逝。唐太宗为失诤臣,痛悼不已。此望送其柩去葬时所作。《新唐书·列传·魏徵》谓“是夕,帝梦徵若平生,及旦薨,帝临哭,为之恸。罢朝五日。太子举哀西华堂。诏内外百官朝集使皆赴丧。赠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陪葬昭陵。”“帝登苑西楼,望哭尽哀。晋王(李治)奉诏致祭。帝(太宗)作文于碑,遂书之。又赐家封户九百。”

  【简注】:①魏徵:(580—643),唐初政治家,字玄成。馆陶(今属河北)人。少时孤贫落拓,出家为道士。隋末参加瓦岗起义军。李密败,降唐。又被窦建德所获,任起居舍人。建德失败,入唐为太子洗马。太宗即位,擢为谏议大夫。前后陈谏二百余事。贞观三年(公元629年)任秘书监,参预朝政,校定秘府图籍。后一度任侍中。封郑国公。曾提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多次劝太宗以隋亡为鉴。认为君好比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必须“居安思危,戒奢以俭”,“任贤受谏”,“薄赋敛,轻租税。”“无为而理。”其言论见于《贞观政要》。著作有《隋书》的序论与《梁书》、《陈书》、《齐书》的总论。主编有《群书治要》。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正月病笃,太宗梦徵如常,及旦薨。赐谥文贞。

  ②阊阖总金鞍,上林移玉辇:阊阖,传说中的天门。《离骚》“吾今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亦指皇宫的正门。张衡《西应该京赋》“正紫宫于未央,表峣阙于阊阖。”这里代指宫门。上林,即上林苑。古宫苑名。秦都咸阳时置。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营建朝宫于苑中。阿房宫即其前殿。汉武帝时拓至周围二百余里。司马相如《上林赋》即言其壮。故址在今周至、户县及西安市界。这里代指朝廷。太宗此二句谓整个大唐朝廷都为魏徵送葬。为极尽推崇这位为大唐鞠躬尽瘁而深堪倚重的诤臣。

  ③野郊怆新别,河桥非旧饯:野郊,都城长安的荒野之处。这里指昭陵。即太宗于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在今陕西礼泉县九嵕山开始为自己营建的寿陵,即昭陵。因远在都城外,故谓野郊。太宗诏许魏徵陪葬昭陵。怆,悲伤貌。新别,谓最沉痛的追悼。河桥,即渭桥。唐时,渭水在通过都城长安时有三桥,即西渭桥、中渭桥和东渭桥。西渭桥也叫便桥。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八月丙辰日“突厥请和。”“翌日刑白马,(太宗)与颉利(突厥可汗)盟便桥上,突厥引还。”此便桥即西渭桥。魏徵故后,陪葬昭陵。昭陵在礼泉,在都城西北郊,需过西渭桥。非旧饯:唐时将士出征或朝臣巡边,朝廷多在此桥行饯送礼。魏徵也曾出巡。但这次却是为魏徵送葬。故称非旧饯。

  ④惨日映峰沉,愁云随盖转:惨日,即黪日,阴暗貌。蒋凝《望思台赋》“烟昏日惨。”峰沉,高山峻峰失去了往日的轩昂气慨,却感觉是垂首而沉。愁云:谓景象惨淡。班婕妤《捣素赋》“对愁云之浮沉。”郝明远《白鹦鹉赋》“若炎洲之愁雾。”盖,古谓用白茅编成的覆盖物。此处指魏徵柩车上的素装。此二句,极言气氛凄惨,日月沉痛,山河悲哀。

  ⑤哀笳时断续,悲旌乍舒卷:哀笳,指殡仪队的哀乐。断续,谓哀乐曲调呜咽欲泣貌。悲旌,谓殡仪队送葬时所打的幢幡随风摆动时的情状使人愈感悲痛。古诗《燕赵多佳人》咏“音响一何悲。”这真是“俯仰内伤心,泪下不可挥。”

  ⑥望望情何极,浪浪泪空泫:望望,望眼欲穿貌,时时朝柩车远去的方向怅然而望,甚至希望他还能回来,故谓“情何极。”浪浪,流泪不已貌。悲怆无尽垂泪不已。古诗《驱车上东门》咏“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又古诗《十五从军征》咏“出门向东望,泪落沾我衣。”又苏武答李陵《别诗》咏“褰裳路踟蹰,彷徨不能盖,浮云日千里,安知我心悲。思得琼树枝。以解长渴饥。”又咏“低头还自怜,盛年行已衰。依依恋明世,怆怆难久怀。”太宗此二句言自己处在极度悲伤的痛悼之中。

⑦无复昔时人,芳春共谁遣:魏徵于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正月去世。故太宗谓芳春刚刚到来,你却过早的离开了。和我一同赏春时,将“无复昔时人。”惜别之情十分深挚。晋·阮籍《咏怀》第十一首咏“远望令人悲,春气感我心。”又《楚辞·招魂》咏“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又晋·谢灵运《夜宿石门诗》咏“妙物莫为赏,芳醑谁与伐。美人竟不来,阳阿徒晞发。”太宗此二句极言孤寂貌。

  【释义】:太宗《望送魏徵葬》之诗,通过沉痛悼念之辞,表达了一世圣明君主对铮铮诤臣的特别倚重情怀。唐太宗知人善任,君臣风云际会,壮观一时,空前绝后。有大批文武将吏生则共荣,死则同哀。

  据张捷夫《丧葬史话·厚葬风气再起的唐代丧葬》统计“昭陵的陪葬墓,是历代帝王陵中数量最多的。据昭陵文物管理所调查,共发现陪葬墓167座。其中除皇子、公主、妃嫔的墓葬外。绝大多数是开国功臣及其他上层人物的墓葬。”在宋·王溥《唐会要》卷二十一的《陪陵名位》中“郑国公魏徵”陪陵第43位。另有中书令马周、中书令岑文本、英国公李责力(徐茂公)、卫国公李靖、梁国公房元龄、鄂国公尉迟敬德、胡国公秦叔宝等。

  唐太宗生前竭力容涵保护大臣,而死后犹不失遗爱之诚挚情谊,由此可见一斑。这不仅仅反映了君臣的鱼水关系,也真实地体现了荣辱甘苦患难共之的人与人之间,应有的真诚友谊和感人情怀。仅此一点,实远超古君多多。

  秦皇汉武虽皆为枭雄之主,犹不可与唐宗为伍。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太宗谓侍臣“于九嵕之上,足容一棺而已,马又涂车,土桴苇龠,事合古典,不为世用。又佐命功臣,义深舟楫,追念在昔,何日忘之?汉氏将相陪陵,又给东园秘器,笃终之义,恩意深厚。自今以后,功臣密戚,及德业佐时者,如有薨亡,宜赐茔地一所以及秘器,使窀穸之时,丧事无阙。”魏徵正太宗所谓“德业佐时者,”故堪许陪陵,特示恩宠。唐太宗何以待魏徵厚宠如此?细析之,似有六意可掘:

  其一,太宗深知治世之难,虽有大志之君,若无良臣佐时,亦必沦为昏主;

  其二,古来为臣,凡顺君者多佞 ,逆君者多诤,而诤之又诤者,少之又少,故有为之君,无不视为至宝;

  其三,明君贤臣,际会不易,千载难逢,委实可遇而不可求。韩愈《马说》之篇,亦暗发此议,故太宗宸衷深惜君臣风云际会之机,所谓千年等一回;

  其四,圣明君主,虑事深远。陪陵举措,不但可安抚当世,而且可温暖后人;

  其五,陪陵另一深意,更在曲折保全功臣名节及其子孙避免被戮;

  其六,垂范后来者该如何为君臣。唐太宗之所以如此作为,乃为大唐计,与后来者故示楷模,所谓苦心孤谐非此而何?有贤臣而不得其用者,君必不明。故君明臣贤,乃黎庶福厚钟集所致,非巧遇也。实治世之难,乃知在求贤之难得。

  汉·王符《潜夫论·贤难第五》谓“世之所以不治者,由贤难也,所谓贤难者,非直体聪明服德义之谓也。此则求贤之难得尔,非贤者之所难也。故所谓贤者,乃将言乎循善则见妒,行贤则见嫉也,而必遇患难者也。虞舜之所以放殛,子胥之所以被诛,上圣大贤犹不能免于嫉妒,则况乎中世之人哉?此秀士所以虽有贤材美质,然犹不得直道而行,遂成其志者也。处士不得直其行,朝臣不得直其言,此俗化之所以败,暗君之所以孤也。”魏徵遇太宗倾心佐命,而太宗用魏徵足尽其才,君臣默契唱合,能曲尽其妙,虽虞舜当世,恐不过如此。若王符见太宗君臣,义深舟楫情状,则恐不著《贤难》之论矣。

  魏徵一见太宗之明,“自以为不世遇,乃展尽底蕴无所隐,凡二百余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魏徵曾对太宗言“臣闻君同心,是谓一体。岂有置至公,事形迹?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又谓“君所以明,兼听也,所以暗,偏信也。尧舜氏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虽有共鱼玄 不能塞也,靖言庸违,不能惑也。秦二世隐藏其身,以信赵高,天下溃叛而不得闻,梁武帝信朱异,侯景向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贼遍天下而不得闻。故曰,君能兼听,则奸人不得壅蔽,而下情通矣。”魏徵“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之说,与王符所议无异,故皆为深通治道之至论。此所以被太宗倚重之由。王符《潜夫论·明暗》谓“国之所以治者,君明也,其所以乱者,君暗也。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所以暗者,偏信也,是故人君,通必兼听,则圣日广矣;庸说偏信,则过日甚矣。”王符又谓“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诬,而远人不得欺下。慢贱信贵,则朝廷谠言无以至,而洁士奉身伏罪于野矣。夫朝臣所以统理,而多比周则乱,贤人所以奉己,而隐遁伏野则君孤,而能存者未之尝有也。是故明君位众,务下言以昭外敬,纳卑贱以诱贤也。其无距言,未必言者之尽可用也;其无慢贱,未必其人尽贤也,乃惧慢不肖而绝贤也。是故圣王责士以励大,赏鄙以昭贤。然后良士集于朝,下情达于君也。故上无遗失之策,官无乱法之臣。此君民之所利,而奸佞之所患也。”魏徵之为人臣及太宗之为人主,无不深合王符至论,故三代而后君臣唱筹之默契,几无与伦比者。君臣相惜,足可为后世法。有太宗兼听之明,才能成就魏徵千古之贤;而有魏徵之贤,方可光大太宗空前之明。如此君臣,佳话留传,令后人谈为观止,所谓珠联璧合者,不过如此。

  唐太宗父子因隋炀暴乱而乘机兴替,任贤纳谏,励精图治,无不以隋亡为鉴。故魏徵曾谏诤谓“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以隋府藏况今之资储,以隋甲兵况今之士马,以隋户口况今之百姓,挈长度大,曾何等级焉。然隋以富强而丧,动之也。我以贫寡而安,静之也。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之,非隐而难见,微而难察也。不蹈平易之途,而遵覆车之辙,何哉?安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也。方隋未乱,自谓必无乱。未亡,自谓必无亡。所以甲兵亟动,徭役不息,以至戮辱而不悟灭亡之所由也。岂不哀哉!夫监形之美恶,必就止水;监政之安危,必取亡国。

  《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臣愿当今之动静,以隋为鉴,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存亡之所在,在节嗜欲,省游畋,息靡丽,罢不急,慎偏听,近忠厚,远便佞而已。夫守之则易,得之实难。今既得其所难,岂不能保其所易?保之不固,骄奢淫泆有以动之也。”如此痛彻肯切之谏诤,非忠贞体国之烈士,必不能极尽所欲言,非君臣一体,必不能达此境界。古人曾谓“盖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明其一体,相待而成。”太宗君臣一体,股肱合德,故能宣化天下,恩泽万方。太宗大宴群臣时曾谓“贞观之后,纳忠谏,正朕违,为国家长利,徵而已。虽古名臣,亦何以加?”又顾问大臣岑文本“徵与诸葛亮孰贤?”岑文本答“亮才兼将相,非徵可比。”而太宗却说“徵蹈履仁义,以弼朕躬,欲致之尧舜,虽亮无以抗。”由此可见太宗“望望情可极,浪浪泪空泫”之所由。

  太宗在魏徵逝后,惋悼不已。谓“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朕尝保此三鉴,内防己过。今魏徵逝,一鉴亡矣。朕比使人至其家,得书一纸,始半藁,其可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弊。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慎。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可以兴矣。’其大略如此。朕顾思之,恐不免斯过。公卿侍臣可书之于笏,知而必谏也。”如此之谏,莫不感人肺腑。太宗命诸臣自书于笏板上,令人人自警自励,效法魏徵之为臣。亦为保全爱卿名节之一策,可谓用心良苦。然后人捧读魏徵《十思疏》及《十渐疏》,无不为其披肝沥胆之忠直所感动。宋元明清诸耿介之士虽众,恐亦无能与魏徵相抗者。

    太宗《望送魏徵葬》之诗通篇不言彼功,而只言己哀,因言功实不足以尽哀也。惟“浪浪泪空泫”而已矣。 

 

【本文责编:沈碧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