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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诗】唐太宗李世民·宴中山
来源: 立身国学教育  2014-11-14 21:03:00   责任编辑:沈碧梅  www.k618.cn
内容提要:设宴中山就是为了说明这次东征,是一场真正维护主权,收复失地的正义战争。

  宴 中 山

  驱马出辽阳,万里转 旗 常。

  对敌六奇举,临戎八阵张。

  斩鲸登碧海,卷雾扫扶桑。

  昔去兰萦翠,今来桂染芳。

  云芝浮碎叶,冰镜上朝光。

  回首长安道,方欢宴柏梁。

  【说明】:此诗疑赋于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三月。乃太宗第一欲亲征高丽(今朝鲜半岛)时誓师之作。令太子李治监国于定州。并与皇太子李治约定,攻克辽东城时,举烽火以传信。可见太宗征东必胜之信念。所谓“回首长安道,方欢宴柏梁”即是此意。太宗认为今之朝鲜半岛即辽东(或称辽左),自古以来就是中华之领土。曾谓长安父老“辽东故中国地”。设宴中山就是为了说明这次东征,是一场真正维护主权,收复失地的正义战争。但太宗何以要设宴中山令人费解。然隋炀帝在大业九年(公元613年)闰九月己已日,巡幸至博陵(定州),炀帝谓侍臣日“朕昔从先朝,周旋于此,年甫八岁,日月不居,倏经三纪,追惟平昔,不可复希。”侍者闻此语已,皆涕咽沾襟。冬十月,炀帝又诏日“博陵昔为定州,地居冲要,先皇历试所基,王化斯远,故以道冠《豳风》,义高姚邑。朕巡抚氓庶,爰屈兹邦,瞻望郊廛,缅怀敬止,思所以宣播德泽,覃被下人,崇纪显号,式光令绪,可改博陵为高阳郡。赦境内死罪以下,给复一年。”(以上见《隋书·炀帝下》)由此可见唐太宗设宴中山,大有深意:

  一、定州是杨坚、杨广父子创隋奠基所在;

  二、定州百姓受隋朝皇室特别恩惠泽被,定州百姓格外缅怀隋朝;

  三、隋炀帝曾在第二次征辽时,在大功将成之际,隋军前锋已直捣平壤(今朝鲜平壤),恰在此时,隋礼部尚书杨玄感却起兵反于黎阳,致炀帝二次征辽功败垂成。唐太宗率军征辽,亦于此有忧,故令太子监国定州,以防其变。既示之以恩,又镇之以威。可见人君思远,实非众臣所能料。

  【简注】:①宴中山:中山,古郡国名。辖境相当于今河北狼牙山以南,保定市安国以西,唐县新乐以东和滹沱河以北地区。唐时中山即指定州,即今河北定县一带。太宗在贞观十九年三月由洛阳驾幸定州,继二月洛阳步署东征事宜后,再次于定州作战前动员,一示朝廷必得之志,二示将士必胜之心。故设宴中山,壮六军行色,以预祝胜利。所谓“回首长安道,方欢宴柏梁”。即是此意。

  ②驱马出辽阳:驱马,鞭马前进。这里谓下令出兵。辽阳,非今之辽阳。唐时泛指辽河以东地区,实际意义包括高丽、百济、新罗诸地。唐太宗在此称辽阳,确实是将朝鲜半岛看成祖国内地的。这里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地名泛称,而是富于政治意义的确指。因为朝鲜半岛在周朝时是箕子(商纣的叔父)的封地,可谓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故太宗在亲征前接见长安老百姓时谓“辽东故中国地”。“朕将自行经略之”。故太宗在亲征前,即诏谕天下。出辽阳之一“出”字即显大唐兴吊民伐罪之师。太宗用“出”字,亦寓用意之深远。

  ③万里转旗常:高丽在汉时为乐浪郡,距长安五千余里。这里“万里”,指转战遥远艰辛之意。旗常,《周礼·春官·司常》谓“日月为常,交龙为旗。”又谓“及国之大阅,赞司马,颁旗物,王建大常,诸侯建旗常。”旗常在这里,并非泛指旌旗。太宗在此用“旗常”二字特示亲征之意。

  ④对敌六奇举:六奇,指六种奇计。即出奇匿伏、出奇制胜、奇正相生、正合奇胜、奇货可居、奇正互变等六种军事谋略。或谓为三十六计分为六套: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在此泛指奇谋。太宗“对敌六奇举”句,谓克敌制胜,胸有成竹。

  ⑤临戎八阵张:临,居高处朝向低处,所谓居高临下。《诗·邶风·日月》“日居月诸,照临下土。”引申上对下之称。戎,军马,崔马因 《安封侯诗》“戎马鸣兮金鼓震,壮士激兮忘身命”。在此谓带兵打仗,宣染战争气氛。八阵,即八阵图。三国时诸葛亮所推演的一种阵法。诸葛亮谓“八阵图既成,自今行师,庶不覆败矣。”八阵“一曰方阵、二曰圜阵、三曰牡阵、四曰牝阵、五曰冲阵、六曰输阵、七曰浮沮阵、八曰雁行阵。”三国时魏谋略家陇人贾诩谓“凡兵得,有四正四奇、或合而为一、或离而为八、是曰八阵,故曰以正合、以奇胜也。”(详见伊力主编《诸葛亮智谋全书》。)太宗“对敌六奇举,临戎八阵张”,谓奇略在握,定可克敌制胜。

  ⑥斩鲸登碧海:鲸,鲸鲵。比喻凶恶的人。《左传·宣公十二年》“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曹囗《六代论》“扫除凶逆,剪灭鲸鲵。”鲸鲵长百尺,雄曰鲸,雌曰鲵。太宗在此,以鲸鲵似喻盖苏文。《新唐书·东夷·高丽传》“有盖苏文者,或号盖金。姓泉氏,自云生水中以惑众。性忍暴,父为东部大人、大对庐。死,盖苏文当嗣,国人恶之,不得立,顿首谢众,请摄职,有不可,虽废无悔,众哀之,遂嗣位。残凶不道,诸大臣与建武议诛之,盖苏文觉、悉召诸部,绐云大阅兵,列馔具请大臣临视,宾至尽杀之;凡百余人,驰入宫杀建武,残其尸投诸沟。更立建武弟之子藏为王,自为莫离支(如唐之宰相)专国,犹唐之兵部尚书、中书令职云。貌魁秀、美须髯、冠服皆饰以金。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使贵人伏诸地,践以升马。出入陈兵,长呼禁切,行人畏窜,至投坑谷。”盖苏文自专高丽国政后,隐然以东方盟主自任,有抗衡唐国之图。于是太宗宣布盖苏文罪状,举兵伐之。这就是斩鲸之意。碧海:碧,青绿色。碧海非泛指,在此似指鸭渌江。盖苏文巢穴在高丽平壤,而平壤处鸭渌江东南,必须渡过鸭渌江,才能直捣平壤。这就是“斩鲸登碧海”意。

  ⑦卷雾扫扶桑:卷雾,即收雾,雾散烟消之意。扶桑,即扶桑国。《南史·扶桑国》载“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到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扶桑叶似桐,初生如笋,国人食之。’”扶桑实际是中华对日本的旧称。太宗在此称扶桑亦非泛指,流露了要置日本于指挥之下的远略意图。之所以作如此解,是因为唐太宗是一位宏图大略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唐太宗要为子孙开创一个在今看来北有俄罗斯大部,东尽日本海之东,南尽印度尼西亚或印度洋之滨,西括西海(波斯湾、地中海)这样一个巨大版图。这个几乎囊括全球的战略意图,惜诸臣未能深解。日本,在太宗看来,实属大唐一小岛而已。“扫扶桑”实不无此意。贞观朝以后,日本屡遣使臣来唐,实际上是在大唐宏远战略“扫扶桑”的操作下主动降唐的重要标志。这是太宗宏远战略的重大胜利。元朝的成吉思汗可谓更加具体的实践了唐太宗的这一战略意图。

  ⑧昔去兰萦翠,今来桂染芳:昔,从前,以往或昨日等。在此谓上月,即二月。二月亦可称之为兰月,所谓春兰如绿。即正在兰花绿如之际出师东伐。“昔去兰萦翠”即是此意。《新唐书·太宗》“十九年二月庚戌,如洛阳宫,以伐高丽。”“今来”,今年凯旋归来之后。“桂染芳”,桂花八月遍地香。俗称八月为桂月。中秋节前后,桂花散发香气浓烈。所谓“桂子飘香”之时。唐·宋之问《灵隐寺》诗咏“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又《文选·江淹杂体诗,袁太尉》“文珍薄桂海。”唐·李善注云“南海有桂,故云桂海。”唐太宗在此用“桂染芳”一词,其意甚丰:征伐高丽需跨海而东,取南海之桂而染芳,即有斩鲸献俘之意;汉有宫殿,称名为桂宫。班固《西都赋》咏“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桂染芳”亦有在朝廷大庆胜利而广告天下之意;亦有中秋赏月而欢歌硕果之意;亦有在中秋节前彻底解决夷患而恢复天下和宁之意。“昔去”和“今来”实际是一道军事行动命令:即二月兴兵问罪,八月班师回朝。

  ⑨云芝浮碎叶,冰镜上朝光:芝,真菌的一种,古人以为瑞草。《唐开元占经·竹木草药占·芝草》谓曰“《运斗枢》“‘瑶光得,则陵出芝草。’《瑞应》曰‘芝草者亲近,耆老,养有道则生。’《日镜》曰‘敬事耆老不失旧故则芝草生。’”又《唐会要·祥瑞上》谓“(贞观)十七年九月皇太子初食中,产紫芝二十四茎,并为龙凤之形。”碎叶,古城名。以北临碎叶水(今楚河)得名。亦称索叶水城。故址在前苏联吉尔吉斯北部托克马克附近。地当东西交通要道。唐贞观初,玄奘赴印度时途经此城。冰镜,指明月。孔平仲《玩月》诗咏“团团冰镜吐清辉。”朝光,即朝辉,早晨的阳光。唐·元稹《早归》诗咏“远山笼宿雾,高树影朝辉。”有蓬勃向上貌。太宗在此以“上朝光”,谓大唐明月格外圆。

  ⑩回首长安道:回首,回头看。司马相如《封禅文》“昆虫恺怿,回首面内。”又李王景《浣溪沙》调咏“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亦有回想回忆味。杜甫《将赴剑南寄别李剑州弟》咏“ 戎马相逢更何日,春风回首仲宣楼。”长安,我国古都之一。长安为都,实始于周人,丰镐之都即是。尔后汉隋皆以之为都。隋时命为大兴城,周围三十六公里。唐则更发展之。道为唐行政区划名。“回首长安道”,太宗在此谓班师回朝之日。

  ?方欢宴柏梁:方欢,才可以欢庆。宴柏梁,宴,宴享。古代帝王欢宴群臣。《左传·宣公十六年》“王享有休荐,宴有折俎。公当飨,卿当宴,王室之礼也。”柏梁台,武帝元鼎二年春,起此台,在长安城中北门内。《三辅旧事》云“以香柏为梁也。帝尝置酒其上,诏群臣和诗,能七言诗者,乃得上。”此句承前句意,谓待得胜回朝之后,我们君臣再置酒高会。

  【释义】:这首《宴中山》之诗,究竟表达了唐太宗怎样的思想感情,如何才能真正洞明其诗的内涵实质,必须先了解唐太宗对朝鲜半岛用兵的酝酿,实施及其结果等全过程做一详备的分析,从中才可能约略体会太宗所赋此诗所含的苦心。其关键在于要明白大唐究竟该不该东征。

  唐太宗生方四岁,谙相术者谒唐高祖李渊谓“(太宗)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其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故高祖李渊采相者语,名次子为李世民。李世民果然志在匡时济世,英武大略。早在十六岁时,就逞智勇解炀帝之围于雁门。尔后见炀帝贪暴,隋室将倾,遂生拨乱之志。即少从戎旅、十八岁举兵、二十四岁定天下、二十九岁即位天子。但是他为帝之后,鉴于隋亡,不敢懈怠,精勤政务,总结得失,所谓“要以前王之得失,为后身之龟鉴。”然而如何总结前王得失,为后身龟鉴,却内涵广博。不过效秦皇汉武,经略绝域实乃其志之一端。

  太宗在《执契静三边》诗中咏“执契静三边,持衡临万姓”,“无为宇宙清,有美璇玑正”,“圆盖归天壤,方舆入地荒”,“已知隆至道,共欢区宇一”;在《正日临朝》诗中咏“百蛮奉遐尽,万国朝未央”,“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又在《幸武功庆善宫》诗中咏“指挥八方定,怀柔万国夷”,“梯山咸入款,驾海亦来思,单于陪武帐,日逐卫文囗”,“共乐还乡宴,欢比大风诗”。等等。

  唐太宗从十六岁奋志有为始,直至五十三岁最后一息止,始终围绕“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无为清宇宙,有美璇王几 正”的宏图而苦苦奋斗。“八表文同轨,无劳歌大风”(《过旧宅》)、“于焉还击筑,聊以咏南风”(《重幸武功》)则是唐太宗辛苦经略绝域的主要归宿。在经过数十年的提剑横戟之后,区宇尚未混一,太宗以为宇宙未平,实非歌大风之时。何以见得?唐太宗一意要超今迈古,在文治上效法尧舜的同时,在武功上必欲超越秦皇汉武而后已。

  吕世安《中华全史演义》第二十回谓“骨利干(可汗)遣使入贡,骨利干居西域瀚海之北,于铁勒诸部相去最远。昼长夜短,夏至日没后,天色正曛,煮羊胛适熟,日已复出矣。结骨俟利发(部族名)入朝。结骨人皆长大,赤须绿睛,自古未通中国。至是入朝。上(太宗)曰‘昔汉武帝,穷兵三十年,所获无几,赐如今日,绥之以德,使穷发之地,尽为编户。’”使穷发之地,尽为编户,这是唐太宗用兵绝域的根本目的。唐太宗要收尽宇内万族万邦皆为唐属,俱承唐命,这才是“无为宇宙清,有美璇玑正”的宏略目标。所以唐太宗在灭掉突厥、吐谷浑、高昌、焉耆诸部之后,以政变得专擅高丽政权的盖苏文,反恰在此时,却蠢蠢欲动。在百济、新罗、高丽、日本之间,大有纵横捭阖之势,并与薛延陀频繁密勾,直欲塑造东方小霸而后快。这无疑对欣欣向荣的大唐帝国实行空前的统一宏略,是一个严重挑战。于是太宗于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二月,在洛阳召开军事会议,商讨问罪辽左事宜。同时,又亲赴定州两次,进行战前总动员,谓左右侍臣“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宾,后嗣因士马盛强,谋臣导以征讨,丧乱方始,朕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新唐书·东夷传》)可见太宗决意征辽,是不欲“遗后世忧”。要亲自创立一个四面无敌,八表同轨的大唐帝国,使后世子孙安享乐土,永无征尘的清平宇宙。因而志在必征。其实唐太宗深知征辽不易,之所以把征辽战事列于最后,其由有九:

  一者,高丽诸邦远距黄海之东,高丽等皆以海为堑,不畏唐军攻伐,唐亦不惧高丽来侵;

  二者,唐未备水师,无力渡海作战;

  三者,唐未灭西北强敌突厥之时,不可再兴东征问罪之师,以免跋前踬后;

  四者,大唐对高丽内部虚实掌握不足;

  五者,高丽、百济、新罗诸邦间矛盾斗争激化程度不多勾 ;

  六者,诸臣对炀帝曾三征辽左失利尚有余悸;

  七者,民力未复,尚然疲劳,太宗谓“山东州县凋瘵未复,吾不欲劳之耳;”

  八者,高丽国王高建武,对唐虽阳奉阴违,却无公然相抗,犹未启衅;

  九者,唐太宗对立太子事久久犹豫不决,国本未定。

  据此,唐太宗做了较长时间的筹备,积极经营征辽事宜:

  一者,太宗自武德九年曾两度亲自到昆明池(故址在今西安市南斗门镇)和周氏陂视察水战演习;

  二者,太宗于贞观五年(公元631年)八月遣使高丽,祭隋人战亡者;

  三者,太宗遣陈大德、相里玄奘等持节为使,令搜集资料,掌握虚实并观其衅;

  四者,太宗在耐心等待西北战况;

  五者,还需对朝廷内部就东征辽左,达到统一认识;

  六者,寻找东征成熟时机。

  此六者实为东征必备条件。刚好唐太宗东征所需条件,于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基本上一一具备:

  一者,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八月,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克高昌国(其国都故址在今新疆吐鲁番东约二十余公里哈拉和卓堡西南),并于十二月,俘献高昌国王于长安。于贞观十八年九月,安西都护郭孝恪,大败焉耆国。如此则西北边防无虑;

  二者,唐派往高丽使者陈大德、相里玄奘等先后汇报了出使情况,掌握了高丽内部的山川形势等第一手资料;

  三者,自贞观初至东征前,太宗先后至少七次,推恩于隋阵亡者骸骨、家属及其遗臣,这都是为赢得人心而备东伐,因隋遗民仇恨高丽故;

  四者,高丽、百济、新罗诸邦之间矛盾斗争,日趋激化。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新罗遣使报告唐太宗,称百济侵占新罗四十余城,并反映高丽、百济联合起来,准备断绝大唐同新罗的贸易通道;

  五者,连年丰登,仓库充裕。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秋七月,太宗谓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惧。比年丰稔,长安斗粟植三四钱,一喜也。北虏久服,边鄙无虞,二喜也。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此一惧也。”;

  六者,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十一月,营州(今山东半岛越海而东及其全部并监管朝鲜半岛)都督张俭奏报,高丽内部发生军事政变,有盖苏文者弑其王高建武,自任莫离支(如唐之兵部尚书)而专其政。且对唐不恭。此即启衅于唐;

  七者,唐太宗早年曾立长子承乾为太子(当时年仅八岁)。及长,倾向奢靡,张玄素奏称“骄奢之极,孰云过此”。“龙楼之下,惟聚工匠,望苑之内,不睹贤良。”承乾失德,四子泰遂蓄异志,欲窥中宫,太宗亦微有废立之意。承乾颇有觉察,于是承乾、泰各树朋党,双方斗争日渐激化。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八月,太宗问侍臣“当今国家何事最急?”谏议大夫褚遂良奏称“今四方无虞,唯太子诸王宜有定分最急。”但太宗态度暖昧,太子承乾日感危迫,遂谋效法玄武之事,纠集侯君集、李安俨、李元昌、赵节及杜荷诸人将欲发难,被太宗及时察觉,果断平息政变于未萌状态,并于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四月,立第九子治为太子。至此,继承人之事遂决。立太子事,似乎与征伐辽左无关,其实人君所想,常非臣下所能料。隋炀帝在大业九年(公元613年)三月,第二次亲征高丽时,曾命宇文述、杨义臣率军直趋平壤,当此关键之时,却收杨玄感反于黎阳奏报,炀帝遂慌惧之际,寅夜撤兵,致功亏一篑。因有此虑,故唐太宗有征辽之军未战,而再生玄武事变之忧。太子立而后发兵,方保无虞。

  至此,唐太宗认为翦灭高丽时机成熟。于是唐太宗绝意发动了他晚年的最后一次灭寇战争,即讨伐高丽之战。唐太宗发动的这场战争,东征高丽之战,本想一举速决而灭,但因种种因素,却演变成了一场时断时续的持久战争,即从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直到乾封三年(668年)李责力 献俘昭陵止,历太宗、高宗二主,持续二十三年之久,才算比较彻底的解决了东夷战事。但唐太宗亲征高丽时,虽没有达到预期目的,然从贞观十九年二月发兵到同年九月回军,其实可以说取得了第一阶段的基本胜利。此役(即辽东城围攻战和安市会战),唐太宗以围城打援之方略,一举歼灭高丽五万劲旅,逼降高丽猛将高延寿、高惠真等,获马五万匹,牛五万头,铁甲万领。太宗于是在驻跸山(在今辽宁盖县境内)刻石记功。故宰相房玄龄赞谓,“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臣之,所不制者,陛下皆制之矣。为中国患,无如突厥,而大小可汗相次束手,驰辨握刀,分典禁卫。延陀、铁勒,披置州县;高昌、吐浑,偏师扫除。惟高丽历代不命,莫克穷讨,陛下责其弑逆,身自将六军,经荒裔不旬日拔辽东,虏获数十万,残众孽君缩气不囗息,可谓功倍前世矣。”然而尚远未实现太宗所预想的结果。初虽志在必得,然因盖苏文不时对薛延陀赂 以厚利,多弥可汗即举兵猛攻唐之河南(今太原榆林一带)致太宗终未毕其功。太宗亦有所悔而自责。据此,后世史家未谅太宗苦衷而苛责其过,其不冤哉!

  对高丽之战,不仅当时朝臣意见不一,而后世史家群起啩噪,褒少贬多。此役太宗蓄谋已久。唐·吴兢《贞观政要·征伐》“贞观十七年,太宗谓侍臣曰:‘盖苏文杀式 其主而夺其国政,诚不可忍。今日国家取之不难,朕未能即动兵众,且令契丹,革末 革曷 搅挠之,何如?’房玄龄对曰‘臣观古之列国,无不强陵弱,众暴露。今陛下抚养苍生,将士勇锐,力有余而不取之,所谓止戈为武者也。昔汉武帝屡伐匈奴,隋主三征辽左,人贫国败,实此之由,惟陛下详察。’”可见宰相房玄龄,是不主张对高丽用兵的;同时《贞观政要·征伐》“贞观十八年,太宗以高丽莫离支贼杀其主,残虐其下,议将讨之。谏议大夫褚遂良进曰‘陛下兵机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离乱,克平寇难,及北狄侵边,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臣莫不苦谏,惟陛下明略独断,卒并诛夷。今闻陛下将伐高丽,意皆荧惑。然陛下神武英声,不比周、隋之主,兵若渡辽,事须克捷,万一不获,无以威示远方,必更发怒,再动兵众。若至于此,安危难测。’”又“贞观十九年,开府仪同三司尉迟敬德奏言‘车驾若自往辽左,皇太子又监国定州,东西二京府库所在,虽有镇守,终是空虚,辽东路遥,恐有玄感之变。且边隅小国,不足亲劳万乘。若克胜,不足为武;倘不胜,翻为所笑。伏请委之良将,自可应时摧灭。’太宗虽不从其谏,而识者是之。”时臣之议多蹑其说。

  其后宋、元、明、清诸史家,俱无高论。如宋史家范祖禹《唐鉴·太宗下》谓“太宗北擒颉利,西灭高昌,兵威无所不加。四夷震慑。而玩武不已,亲击高丽,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无功而还,意折气沮。亲见炀帝以勤远亡国,而袭其所为。臣以为太宗之征高丽无异于炀帝,但不至于乱亡耳。惟不能慎终如始,日新其德,而欲功过五帝,地广三王,是以失之,然见危而思直臣,知过而能自悔,此所以为贤也。”实际上,范祖禹是持贬意的。

  但《中国历代战争史·唐初对外战争之三·征高丽、百济诸战役·申论》谓“唐太宗之发动征高丽,现代史家亦有谴责太宗为‘师出无名’,‘穷兵黩武’者,震(可能是著者之名)以为此等史家,似乎是受旧腐儒思想或房玄龄临卒时所上表之影响,同时又忽略中华民族生存发展之斗争历史及当时政治形势所致。

  秦始皇修长城,发兵备匈奴,及汉武帝征匈奴之数十年大战,旧史家皆谴责为‘穷兵黩武’,但彼等完全不顾当时国家民族安危与异族之斗争形势。战国末年,匈奴势力已极强大,始皇统一中国后,其南下威协之势力,甚为严重,始皇为巩固中国北方国防计,乃大兴工役,并使蒙恬镇守北方,此纯为求国家安全之国防措施。及始皇死,秦迅速崩溃,中国陷入数年之内乱,强大之匈奴又开始南侵,冲破长城,越阴山山脉,将桑干河流域亘伊克昭盟之河南地,皆置于其游牧民族生息之地。此种情势,凡稍知中国历史与国防地理者,皆知其将危害中国国家及民族之生存。故汉高祖恢复统一之顷,即遭‘平城之围’,其后经文、景二帝数十年之忍辱负重,一方面输子女玉帛以缓和匈奴之入侵,一方面励精图强,充实北方国防,乃使中国国力渐趋强大。至武帝时,始能予匈奴以反攻。此种历经四代,为时数十年之兢兢业业以图存,犹能谓为‘穷兵黩武’乎!再观西晋八王之乱以后,五胡交侵,家国沦亡,最后鲜卑入主中国,中国沦于分崩离析者二百余年。及隋文公父子再复统一,彼等当时主中国之政,稍一回忆此二百余年之历史,宁不惊心动魄乎?及唐高祖父子起兵,中原起兵者,皆莫不称臣依赖于突厥,始能求得生存与发展,李渊亦不例外;及李渊统一大业逐渐告成之际,又曾遭突厥八度之大举入侵,以阻挠其统一。渊父子身受此种痛苦,及突厥对中国生死存亡之威胁,又宁不惊心动魄熟视无者见 乎?故依当时之国际形势观之,唐太宗之征突厥,正如秦皇汉武之征匈奴,为国家民族之安危而用兵也。

  诚然,太宗征服突厥后,东亚当时之国际形势,为之丕变,换言之,太宗取代颉利可汗在东亚之霸权而成为天可汗后,为国家之久安计,已决策西北必须取得葱岭、天山为国防线,东北必须取得辽东为国防线,此乃成为唐大势力,以求实现之久安政策。此且可于以下二事见之:一灭高昌、龟兹后,太宗峻拒魏征之谏,在此等地区派遣唐之大臣猛将统治之;二克辽东后,太宗亦将其置于直接统治之下。至高宗灭高丽后,犹遣华人与其当地酋长杂治之。此亦为唐由东亚霸权之政治形势,演进发展为全亚霸权之政治形势之根源。

  当时太宗为贯彻其远大方针之努力,亦可于二事见之:一当其将发洛阳东征时,由于薛延陀对突厥之压迫,太宗乃将突厥置于河南地(今伊克昭盟);但群臣皆谓河南距首都长安不远,将有后虑,太宗曰‘自今十五年,保无突厥之患!’及其至定州时,又谓诸大臣曰‘方隅大定,惟此(高丽)未平,故及朕之未老,用士大夫之余力以取之’。凡此可见太宗谋国之远虑。至于房玄龄临终之言,实乃芍安一时之意图。况当时高丽盖苏文野心勃勃,东结靺鞨,南连百济,有在东亚边缘成一小霸局之势;而又屡侵附唐之新罗,以打击天可汗(太宗)之威望。故唐为永久国防计,为维护天可汗之领导威望计,其征高丽乃势在必行。岂可以‘出师无名’,‘穷兵黩武’视之!

    研究历史,而不究其当时之历史背景及国际政治形势,与其政治形势发展之症结所在,势必不能明瞭历史之真相。”唐太宗“回首长安道,方欢宴柏梁”之句寓意甚深。毛泽东所言万里长征只是走完了第一步,可谓其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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