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唐玄宗李隆基泰陵（资料图）】

　　过老子庙

　　仙居怀盛德，灵庙肃神心。

　　草合人踪断，尘浓鸟迹深。

　　流砂丹灶没，关路紫烟沉。

　　独伤千载后，空余松柏林。

　　【说明】：“开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正月丁酉日，立玄元皇帝庙。五月庚戌日，求明《道德》及《庄》、《列》、《文子》者。”“天宝元年(公元742年)二月辛卯，享玄元皇帝于新庙。”唐自开国以来就很尊崇老子，如李渊于“武德七年(公元624年)十月癸酉日，幸终南山。丙子，谒楼观老子祠。”又唐高宗李治于“乾封元年(公元666年)二月己未，如毫州，祠老子，追号太上玄元皇帝。”李隆基玄宗追步高祖、高宗足迹，敬奉老子，大有深意。为延唐祚，寻求统治思想，是其用心所在。以诗篇咏赞，欲招纳士大夫阶层统归于老耳冉 旗帜之下。此诗疑作于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春。

　　【简注】：①老子：相传春秋时思想家，道家创始人。一说即老耳冉 ，姓李名耳，字伯阳。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东)厉乡曲仁里人。做过周朝“守藏室之吏。”孔子曾向他问礼。后退隐。著《老子》，用“道”来说明宇宙万象。提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庄子·天运》谓“孔子不出三月，复见(老子)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有帝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又老子是文王、周公之后，孔子、孟子之前对易理研悟最深者。

　　②仙居怀盛德：《关尹子序》谓“今陕州灵宝县太初观乃古函谷关侯见老子处，终南宗圣宫乃关尹故宅。周穆王修其草楼改号楼观，建老子祠，道观之兴，实祖于此。”可见最早的老子庙其实就是周穆王时在终南山所建的老子祠。老子在函谷关应令尹喜所请著经之后，即西出大散关。后人不知所终，修祠以纪。庄子称老子为博大真人。又《庄子·天运》谓“孔子见老聃 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嘬，予又何规老耳冉 哉!’”又《关尹子·九药》谓“圆尔道、方尔德、平尔行、锐尔事。”人称《老子》为《道德经》者，或始于此。老子《道德经》其德何盛?孔子之《论语》，可以说是从周公制礼的角度对《道德经》做了何以为“仁”的阐释。

　　③灵庙肃神心：《道德经》，第二十三章谓“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德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此旨在于行不言之教，其要在于诚信。明于道德即合于自然。此或许为玄宗“肃神心”所指。

　　④草合人踪断，尘浓鸟迹深：柳宗元《江雪》咏“千山鸟飞绝，万经人踪灭。”玄宗谓庙境清幽，古森畏人。

　　⑤流沙丹灶没：流沙，古代指我国西北沙漠地区。《书·禹贡》“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古代亦称今新疆境内白龙堆沙漠一带为流沙。为当时中西交通的主要路线所经。《高僧传》卷三载晋时僧人法显等赴天竺“发自长安，西渡流沙”即此。相传老子曾西涉流沙，不知所终。丹灶，古代道家炼药多用石朱 砂，其色为粉红。称为所炼出的颗粒状的或粉末状的药物为丹。炼丹用的炉具即为丹灶。玄宗此句谓，老子西入流沙之后，道家炼丹之术也渐失传了。

　　⑥关路紫烟沉：晋·葛洪《关尹子序》谓“关令尹喜，周大夫也。老子西游，喜望见有紫气浮关，知真人当过，侯物色而迹之，果得老子。老子亦知其奇，为著书。喜既得老子书，亦自著书九篇名《关尹子》。”又谓“老子授经后，西出大散关。”又晋·葛洪《抱朴子·金丹卷》谓“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火，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药，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盖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紫烟即道士炼丹炉所出之烟，有缭绕缅邈之状。唐·李白《望庐山瀑布》咏“日照香炉生紫烟”云云，亦寓脱俗仙化之意。玄宗此句与上句含意，谓自老子西入流沙之后，成仙道者渐少，仙化遨游之术鲜为人知。

　　⑦独伤千载后，空余松柏林：晋·葛洪《抱朴子·塞难卷》谓“或曰，皇穹至神，赋命宜均。何为使乔松凡人，受不死之寿，而周孔大圣，无久视之祚哉?”又谓“抱朴子曰，仲尼儒者之圣也，老子得道之圣也。儒教近而易见，故宗之者众焉。道意远而难识，故达之者寡焉。道者，万殊之源也，儒者，大汇之流也。三皇以往，道治也;帝王以来，儒教也。谈者咸知高上世之敦朴而薄季俗之浇散，何独重仲尼而轻老氏乎?是玩华藻于木末而不识所生之有本也。何异乎贵明珠而贱渊潭，爱和璧而恶荆山。不知渊潭者，明珠之所自出;荆山者，和璧之所由生也。”玄宗亦属此意。

　　【释义】：隋朝灭亡，毛泽东认为隋文帝造其因，隋炀帝食其果。

　　《隋书·高祖》谓“(隋文帝杨坚)天性沉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不达大体，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又唐·吴竞竞《贞观政要·崇儒学第二十七》谓“贞观二年，诏停周公为先圣，始立孔子庙堂于国学，稽式旧典，以仲尼为先圣，颜子为先师，两边俎豆干戚之容，始备于兹矣。”由此可知隋文帝既未尊孔孟，又不崇老庄，而唐太宗虽立孔庙于国学，却未列老聃于其中，观太宗《帝范》十二篇遗文，引周孔之言众，称老庄之言寡，亦知其不以《道德》为要。至唐高宗李治以“太上玄元皇帝”封号崇尚老聃。唐·卫尉少卿兼修国史修文馆学士吴競在《贞观政要》序中“庶乎有国家者克遵前轨，择善而从。则可久之业益彰矣，可大之功尤著矣。岂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已哉!”

　　《贞观政要》撰于开元中，即唐玄宗时。吴競撰此书，其实只是嘉太宗之言，而未褒太宗之行。“岂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已哉”之语，实深有可玩处。吴競在《贞观政要》中首论君道，末论慎终，意谓太宗为君以善始可言，慎终却未可道，实有规谏玄宗在开元盛世之际，切宜慎终。岂知玄宗未能深谙吴競赤诚深意。详读太宗之《帝范》，实远不及吴競之《政要》。因《帝范》，仅乃孔孟中庸之皮毛;而《政要》，深涉老庄无为之微旨。玄宗略怜其忠，故吴競亦敢有前语。知玄宗《过老子庙》一诗，并非寻常凭吊之作，乃为关乎唐祚之言甚明。

　　玄宗曾在《平胡》诗中感叹“文德愧前王。”玄宗或许意在无为之治。因老子思想的主旨在于“自然无为”、“生死不有”、“为而不恃”、“衣养万物而不为主。”这种思想对于已富有四海的大唐天子来讲，颇有利用价值，提倡老庄清静无为思想，可免一班轻浮儒学士子争利于市，争名于朝。免致巷议，惑乱黔首，而皇亲国戚亦不思凯俞见 神器，而唐祚永固，可达隆基。故知玄宗《过老子庙》其微旨，深心实凝结于此。可谓深谋远虑。如秦始皇当初能深虑于此而大用心，亦未必止于二世。

　　玄宗为唐祚延隆基于子孙后世，遂悟老庄无为妙旨，深合自然。晋·葛洪《抱朴子·塞难卷》谓“三皇以往，道治也。帝王以来，儒教也。谈者咸知高上世之敦朴而薄季俗之浇散，何独重仲尼而轻老氏乎?是玩华藻于木末而不识所生之有本也。何益乎贵明珠而贱渊潭，爱和璧而恶荆山。不知渊潭者，明珠之所自出;荆山者，和璧之所由生也”。

　　观玄宗朝，实重道而轻儒，玩此诗可见一斑。其“草合人踪断，尘浓鸟迹深，流沙丹灶没，关路紫烟沉”之叹，是玄宗有感于俗儒不达世务，饶舌于孔孟章句，致老庄精髓未能大用于邦国。草合尘浓，几至无人问津之控诉，竞使数千载之后，空余松柏之荒。李太白曾屡嘲鲁儒，与玄宗此叹何其略同，岂非同一智者哉!知大唐开元之治非儒之劳，实道之功也。玄宗深察及此，故慨然而叹。玄宗其“独伤千载后，空余松柏林”句，非独感于当朝，亦深忧于后世也。然《庄子·天运》谓“老子曰‘幸矣，子(孔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据此观之，玄宗亦未必真知老聃者，不然用奸臣李林甫为相十九年，甚至欲付之国事而做高枕想，又继之于白痴杨国忠秉政，致大唐开元盛世，仅成昙花。禄山叛处，盛唐瓦解，西狩剑阁，徒然垂涕。叶公好龙之说，岂非言玄宗乎!独伤千载后者，人非悲老庄之无为，实慨叹玄宗之无终也。老子之道与道家之道其实非一，而后世道家却尊老聃为祖，致老子境界高深无为之学，竟沦为方士欺世盗名之说。纵偶有隐遁求仙之士，亦仅属延年益寿之末流。与老聃众妙之门悬隔万里。纵玄宗再生，要领悟治大国如烹小鲜深意，如李淳风之卜筮，亦未敢必料!因玄宗亦不过一凡夫耳。老聃无为之圣境，非三皇谁又能略窥真奥!

　　呜乎，草合尘浓之寂，恐千载后之千载后，犹难免独伤也。老聃无为之学，就宇宙生发而论，其深难量。窃以浅见而言，无非归结于周易一谦卦而已。故明·袁了凡《四训·谦德篇》谓“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是故谦之一卦，六爻皆吉。《书》曰，满招损，谦受益。”释门净土十三祖印光大德曾屡为版序，而净空大师更愿修净土者至少需读《了凡四训》三百遍。观立命、改过、积善诸篇，其要终归于谦德。因有谦德，才能生大慈悲，才能成大善心，才能发大忏悔，才能行大愿船，才可登大觉岸。故知印光大德自谓“常惭愧增”、“百无一能之粥饭僧”之称者，非俗味之伪谦，实佛门三昧之真谦。如老聃复出，见印光若此，亦必颔首。缘老聃无为深旨终归于释门之忍。此岂争名利于朝市之徒所能深谙者哉?三皇虽遥，料必以无为之谦而治世。如玄宗独伤千载后之名利者，固不能望其项背。

　　《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法藏因地第四》谓：“智慧广大深如海，内心清净绝尘劳。超过无边恶趣门，速到菩提究竟岸。无明贪瞋皆永无，惑尽过亡三昧力。”又谓：“常行布施及戒忍，精进定慧六波罗。”又《发大誓愿第六》谓：“清净欢喜，得平等住，修菩萨行。具足德本，应时不获一二三忍，于诸佛法不能现证不退转者，不取正觉。”又《积功累德第八》谓：“依真谛门，植众德本，不计众苦，少欲知足，专求白法，惠利群生。志愿无倦，忍力成就。于诸有情，常怀慈忍。”又《菩提道场第五》谓：“获三种忍，一音响忍，二柔顺忍，三者无生法忍。”

　　儒之谦，实生于老聃之无为，而老聃之无为，实近于释迦之三忍。而好大喜功之玄宗，又岂知老聃西入流沙意之所寓意哉?

　　【史诗】：唐玄宗时道士吴筠曾有《览古诗》十四首。其二咏：“兴亡道之运，否泰理所全。奈何淳古风，既往不复旋。三皇已散朴，五帝初尚贤。王业与霸功，浮伪日益宣。忠诚及狙诈，淆混安可甄。余智入九霄，守愚沦重泉。永怀巢居时，感涕徒泫然”。又《混元皇帝》咏：“玄元九仙主，道冠三气初。应物方佐命，木妻 真亦归居。贻篇训终古，驾景还太虚。孔父叹犹龙，谁能知所如。”

　　【史事】：①《新唐书·选举志上》谓“上元二年(公元675年)，加试贡士《老子》策。”

　　②《新唐书·选举志上》谓“七年(开元719年)。及注《老子道德经》成，诏天下家藏其书，贡举人减《尚书》、《论语》策，而加试《老子》。”

　　③《新唐书·选举志上》谓“(开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始置崇玄学，习《老子》、《庄子》、《文学》、《列子》，亦曰道举。”

④《新唐书·选举志上》谓“(天宝)十二载(公元753年)道举停《老子》，加《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