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踏歌(资料图)】
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
唱尽新词看不见,红霞影树鹧鸪鸣。
桃蹊柳陌好经过,灯下妆成月下歌。
为是襄王故宫地,至今犹自细腰多。
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
月落乌啼云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钿。
日暮江头闻竹枝,南人行乐北人悲。
自从雪里唱新曲,直至三春花尽时
——刘禹锡《踏歌行》
在1998年首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比赛中,古典舞《踏歌》脱颖而出,并一举囊括作品金奖、表演银奖。踏歌,这一古老的舞蹈形式源自民间,远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就已兴起,到了唐代更是风靡盛行。所谓“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它的母题是民间的“达欢”意识,而古典舞《踏歌》虽准确无误地承袭了“民间”的风情,但其偏守仍为“古典”之气韵,那样一群“口动樱桃破,鬟低翡翠垂”的女子又如何于“陇上乐业”呢?《踏歌》旨在向观众勾描一幅古代俪人携手游春的踏青图,以久违的美景佳人意象体恤纷纷扰扰的现代众生,连唐人刘禹锡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诗情,面对“带香偎半笑,争窈窕”的南国佳人赋上一首《踏歌行》。
《踏歌》是汉唐舞的代表作品之一。众所周知,古典舞与戏曲的渊源使得其对个体的关注更多于群体,以往古典舞的精品往往都是成功塑造个人形象及情感命运,而汉唐舞从一开始便着力刻画群体的剪影,让某个时期某个特定群体的风姿跃然于舞台之上。看过《踏歌》,便再难忘记那些联袂而行,顿足而歌,若风舞杨柳般的古代女子;看过《楚腰》,从一个侧面了解了“楚王好细腰”的君王审美如何造就了那个时代人人翘袖折腰的风姿绰约;看过《谢公屐》,南朝文人之衣冠楚楚、性情高雅、步履泰然的形象便俨然再现;即便是《铜雀伎》采用了一个舞伎郑飞蓬为舞剧的女主角,那也首先是为了舞剧这种形式的需要,其次为的是更有效地展现“盘鼓舞”在内的汉代舞蹈语言风格和那个时代的特色。就舞蹈取材来说,如今的古典舞多为学院派舞蹈,汉唐舞以大众化的题材居多,例如《戍卒乐》讲述了驻守边关的士兵们的生活,《小破阵乐》则着力表现了英姿飒爽的巾帼气派,《踏歌》讲述的是古代春日踏青的民俗。汉唐舞创始人孙颖曾说过中国古典舞不能向趣味沙龙和象牙塔里钻,艺术不为社会服务而一味“自我”是行不通的,要拿给社会检验,舞蹈不能禁锢在深沉哀恸、灰暗和看不懂也不知美在哪儿的审美倾向中。汉唐舞不同于其他舞种,它有着自己独特的魅力,这是一种非常中国化的舞蹈,把舞蹈纳入文化,在文化中感知、把握舞蹈艺术的古典情趣与审美意味,注重传统、文化、艺术三个层面的一脉相连,强调形式的民族性,更看重在这形式背后的古典中国文化精神,使得形式不仅成其承载,亦成为我们这个民族精神文化与审美品性的具象艺术表征。中国传统文化在舞蹈艺术形式上的审美气质与精神意蕴是汉唐舞的魅力源泉。
《踏歌》是一出整体和谐、几近完美的舞蹈。唐人储光羲《蔷薇篇》云:连袂踏歌从此去,风吹香气逐人归。光渐起,一队少女踏地为节、边歌边舞,阳春三月,碧柳依依,翠裙垂曳,一行踏青的少女踏着春绿联袂歌舞,欢歌无限,融入一派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江南秀色里。舞蹈充盈着浓浓的文化气息,台面很纯净,多用冷光,少女们神情欢愉畅然、妩媚俏丽、尽情尽兴、如醉如痴、乐而忘返,她们舞姿古朴别致、韵律独具,袖子运用有别常规,似如古籍所载“若来若往,若仰若俯”、“罗衣从风、长袖交横”,重心微倾生新韵,节奏洒脱步均衡,舞姿流动绵延,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感。舞蹈具有中国汉代女乐舞蹈的形态特征,汉代女乐舞者以“纤腰”、“轻身”为美,舞蹈“机迅体轻”却又节奏感极强,如赋中所说“兀动赴度,指顾应声”,舞者时而“绰约闲摩”,时而“纷飙若绝”,时而“翼尔悠往”,时而“回翔竦峙”,“轶态横出,瑰姿谲起”,交长袖,手足并重,“委蛇姌袅,云转飘忽”。舞蹈在静态舞姿上大量借鉴了古代遗存汉画砖的造型,展示了汉魏舞风的奇妙瑰丽,再现了古代民间舞蹈的质朴风格。舞蹈始终在运动,如行云流水,旁侧三道弯体态打破了以前一提汉风三道弯就塌腰撅臀的做作之态,静态中含着一种自然的动感,同时也颇居妖媚之美。在调度上传统与现代结合,虚实结合,动静结合,强弱结合,对比恰到好处,一顿一流动更为中国古典舞的神韵,展现了中国古典文化的风韵。诗、乐、舞三位一体的美学观念,处处充盈于作品的举手投足间。汉魏之风浓郁的《踏歌》从舞台构图上尽显“诗化”的一面,如12位女子举袖搭肩斜排踏舞的场面,正是“舞婆娑,歌婉转,仿佛莺娇燕姹”。更为诗意的还在于作品处处渗透蔓延出的情思,词曰:“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踏歌》词)。在这声声柔媚万千的吴侬软语中,款款而至的才子佳人,不就是“踏青”最亮丽的一道景致吗?情,息息相通;诗,朗朗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