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鸠摩罗什大师舍利塔顶】

　　【兰若山居专栏】之五

　　· 壹 ·

　　初识汉中，在《三国演义》里，少时看连环画，神往那兵戈往来、英雄沉浮的苍茫年代。

　　再度勾起回忆时，已是十多年后，点苍山的密林里，遇到一老道长，身形魁伟，背微驼，道服很旧，挽着高髻，别着支玉簪，一双脚掌出奇的大，眼神如电，手里抱着一堆大理民间祭祀的甲马纸。

　　当时，从藏区回到大理，孤身游走在山林之间，寻访高人，我历来对修行人心生敬意，僧道或是神父，何况是长者，又在点苍山的松林下不期而遇，一瞬间心潮涌动，很恭敬地听老道谈开来。

　　他一腔浓重的陕西口音，说他云游到大理，见到这些甲马，很欢喜，在三月街买了一些，带回观里。甲马我很熟悉，家里灶台一直都贴着，每年都换新的。有专门的工匠制作，先刻好模子，然后用白棉纸刷印，我至今都不知道甲马纸上神将的名号。有位专门教美术的大学教授说，这是最古老的版画。

　　老道说曾经在华山顶修行过多年，后来去了汉中，在诸葛亮庙住着。

　　后来，我们在苍山一座古寺里挂单两天，课诵劳作之余，听老道谈些世外修行之事，我是愚笨之人，很多东西都听不懂。他对草药很在行，林中散步时，他几乎都能知道山中草药的药效，有些药，母亲曾教过我，也吃过，没想到一位北方来的老道，对西南大山里的草木也如此熟悉。

　　两天后，他向住持告假，回北方过年，他说过年观里有庙会，很热闹。我去送他，和我一样，老道也是囊中如洗的人，那时，我刚好得笔稿酬，全部供养他做路费，他没有推辞，嘱咐我以后一定要去汉中找他，一起喝茶。

　　我说好，这是一个约定。

　　一晃已过五年，终于有机缘到陕西，想起旧约，起意前往。

　　· 贰 ·

　　在终南山参访时，在汉中的马成师兄就发出邀请，马师兄是陕北榆林人。我们很早就在网路上认识，他和云南很有缘，弱冠从军，在蒙自驻守，退伍后在昆明工作，在一家餐厅当经理。彼时，他还不信佛。

　　某日，一位相貌奇伟的云游僧人背着行囊路过，在店外徘徊良久，马师兄古道热肠，就出去相问，僧人问：有没有素斋?答云：有的。马师兄煮了一碗素面给僧人，没收他的钱。僧人吃完离开。同事们都说他被骗了，没想到，过一会，僧人又折回来，送给他一串佛珠，说你是善男子，结个缘吧。马师兄很感动，就请问僧人的法名。僧人答：金刚。再问以后能去哪里找您请教，答云：圆通寺。

　　后来，他去圆通寺找金刚的僧人，寺里说没这个人，依此因缘，他逐渐了解佛法，就在圆通寺皈依，成为在家居士。

　　再后来，他回到汉中，任职汉中福临大酒店的总经理，兼任汉中一家致力于推广传统文化的公益机构的名誉会长，也安下家，有个如天使般聪明的女儿。

　　终南山参访圆满后，便向南山如济先生告假。在西安鼓楼附近一家客栈住一夜，还遇到殷师兄，她给我带来她母亲做得柿饼和石头烤饼，是陕西的土特产，味道很好。

　　殷师兄心地光明，有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声，她大学学业结束后去南方打拼，小有成绩，皈依在弘法寺本焕老和尚座下，吃素已经多年，在她的影响下，先生也信佛，生了个素宝宝，佛化家庭，令我赞叹不已，也惭愧不已，因为，我还做不到全素。

　　· 叁 ·

　　去汉中前，得去草堂寺朝拜鸠摩罗什大师舍利塔，这位伟大的译经家，以通透典雅的汉文翻译梵典，恩泽人天，也深深折服了我。曾经为大师恭撰过一联：“法缘因刀兵而起;道行历劫火弥深。”但哪能说全大师的功德呢?是啊，从龟兹到长安，在漫天黄沙和战火中，大师如清凉月，彻照大千心。

　　去草堂寺的路上，天下起雨来，坐上公交车，近一个半小时的颠簸，下车后，又走近两公里的路，才找到山门，雨突然停了。

　　草堂寺在户县，为关中巨刹，什公译经于此，创建于东晋末年，距今一千五百多年，东临淄水，南对终南山圭峰、观音、紫阁、大顶诸峰，为三论宗祖庭。历代毁建不止，几易其名。

　　如今的草堂寺已难达到巅峰时期的规模，在古籍中多有以“千人道场”来形容正法隆兴的寺院，目前在汉地，这个景象已经成为历史。 我来时，寺内没看到僧人，守殿的是些老居士，也收门票，大殿前摆着几块宣传牌，看起来刚刚办过一场鸠摩罗什大师学术论坛。

　　马成师兄和赵宝顺师兄已从汉中到此相候。 原以为汉中离西安很近，马成师兄说来接我，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后来才知道有近三百公里，这让我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安。

　　我们一起朝拜鸠摩罗什舍利塔，绕塔七匝，塔在大殿右侧，建了个古式的亭子，悬着一块匾额，上书：烦恼即菩提。

　　一旁有古迹烟雾井，在冬天会升起烟雾，“草堂烟雾”是关中胜景之一，冬春两季可见，古代的解释是有神龙吞吐，科学教的解释是地热奇观。初夏，竟然也见着井吐烟雾的奇观，井旁偶遇一老居士，手持佛珠，在用功念佛，她说：昨天都还没有烟，今天竟然出了。

　　· 肆 ·

　　从草堂寺到汉中，有高速公路通。穿过秦岭，雨水充沛，满目青葱欲滴，一路上听赵宝顺师兄和马成师兄说起他们的学佛经历。三个字：不容易。

　　两位都是我第一次见面，马成师兄，以前看过他穿海青的照片，认为是纤弱书生，没想到是刚烈魁梧的北方汉子。赵师兄是唐山人，年长我许多，曾是一家钢铁厂的厂长，学佛很多年，净慧老和尚座下弟子，是真修实干的那种，浓重的唐山口音说起对《金刚经》四句偈的理解，令人耳目一新。他到汉中快三年，在这里拓展实业，汉中的居士都很尊敬他，称他为：大师兄，当然，也包括我。

　　到汉中，已是黄昏，住在马师兄的酒店，环境很好，可见着繁华的汉中街市。汉水穿城而过。最新的提法，这里被称为：“汉源”，是汉文化的源头，还是汉族的源头，没办法说清楚。

　　汉中出产稻米，四季雨水调匀，物产丰饶，很多地名，都可以从《史记》里看到，文字记载和现实地理重合，感觉很奇妙。

　　楚汉之争时，刘邦被封汉王，都城就在南郑。城内有古汉台，还有拜将台，就是刘邦拜韩信为大将的地方。三国时期，卖草鞋起家的刘备被封为汉中王，后来称帝。刘氏从汉中开幕，在汉中谢幕。

　　汉中还有两位著名神人留迹，张良和诸葛孔明，前者功成告退，与白云为伍，随神仙游。后者鞠躬尽瘁，长眠于此。东方有一支神秘的修行派别，隐时神龙不见首尾，显时，叱咤风云，颠覆乾坤。进入后人视野且声名卓著的有：姜尚、孙武、张良、诸葛亮、李靖、刘基、释道衍。有人跟我说过：这属于古老的九兵一系，从九天玄女开始的，有夺天造化之功。

　　汉中还是五斗米教的发源地，东汉末年，战乱频仍，张鲁在这里传五斗米教，教化百姓，他是西汉留侯张良的十世孙、天师道教祖张陵的孙子，五斗米教的第三代天师，雄据汉中近三十年，后投降曹操，官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食邑万户。

　　秦川汉土的博大雄浑，令我感慨不已，关中龙脉是中华龙脉最盛的，在这里诞生诸如：周、秦、汉、唐，几个强盛的朝代，对人类文明进程产生的巨大影响，之后的朝代无法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