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山居专栏】之拾伍

　　【图语：兰若山居专栏 云栖礼莲池大师塔记】

　　·壹 ·

　　来杭州已月半，沉浸在江南的山水风物里，欢喜而宁静。

　　忙于俗务之余，独自走访杭州周边的人文遗迹，去的多是佛教寺院和塔林。

　　江南多雨，行囊里除了少许的零钞坐公交车，还得常备一把雨伞。刚从旱魃横行的云南来，雨水是稀缺的，看着雨水从天而落，有淡淡的忧伤生起，真希望自己一朝学得搬运术，将这些甘甜的雨露送一份到焦渴的红土高原，救济那一方的生灵，但这是妄想而已。

　　·贰·

　　在友人的指点下，得知云栖竹径有莲池大师灵塔，这个消息令我喜出望外，遂起念前往朝拜。

　　莲池大师是明朝“四大高僧”之首，禅净双修，被禅门和净宗共推为祖师，留居云栖，建云栖寺，化被十方，一生著述颇丰，为一代人天眼目。

　　对大师高格仰慕已久，几年前曾读过莲池大师的《竹窗随笔》和《七笔勾》，受益良多，如今亦常不时恭读，以期得到大师法语加持，驱除迷雾。

　　·叁·

　　午后，雨云四合，看完案头资料，有点累，出门到吃了点东西，一个念头生起，去礼大师灵塔。

　　到住处拿了雨伞，就到门口等公交车，查了半天，要得转三次车，怕迷路，尽管杭州的公交车很发达，还好出租车也不算贵，而且服务态度一流。就拦了一辆前往，上车后才知道，司机是新上岗的，也不知道路，有一个现象要说一下，杭州开出租车大都是外地人，新上岗的路况都不大熟悉，何况我要去的地方离城很远，已经过了梅花坞，他没去过。

　　还好出租车司机有位熟悉路况的同事，连忙打电话问路，知道路线后，就径奔而去，半路上还捎带搭了一个客人，当然首先征得了我的同意，大家出来讨口饭吃，都不容易。

　　车到了梅花坞，大大小小的茶园一下子就打动了我，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茶园，云南茶山我见过，但比这要粗糙。这是龙井茶的原生地，茶园被打理得精致无比，一座小山丘，山腰以下开辟成茶园，以上是森林和竹林，在雨后的薄雾里，我仿佛能听到茶树嫩叶滋滋生长的声音，茶园里间或能见到几间瓦屋，和山水搭配得恰到好处，是一幅大自然和茶农相互成就的杰作。

　　梅花坞应该是一个小镇，茶馆林立，招牌设计极具匠心，由于不知道还有多远，出租车司机有些轻微的抱怨，这位来自河南周口的年轻人刚刚做了父亲，生活压力很大，收入不高，心里还是有不忿之气，我安慰他不要担心，日子得一天天过，慢慢就会好起来。我们到一家茶楼前停下车问路，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很热情地指明方向，在杭州问路，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这些细节令我感动不已，杭州话听起来动人，人人助人为乐，这也许得益于江南山水的滋养和绵绵相续的诗礼家风。

　　·肆·

　　到了云栖竹径，下了车，付去车资50元，向司机道谢，他有点不自然，一脚油门就消失在薄雾深处。

　　云栖寺遗址在五云山麓，至于山名的来历，已不得而知。也不知道为什么改名为云栖竹径，这是一个很温婉的名字，符合江南的人文气脉，这里已经辟为景区，门票8元。

　　竹林掩映的石道一直通往山里，两边是密密匝匝的竹林，笔直而修长，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在这里得到了恰如其分的体现，怪不得更名为云栖竹径，确实不负此名。

　　过了一座覆满青苔的石牌坊，飞韵流动的“云栖”二字吸引了我的目光，沿着石径往里走，弯弯曲曲的山路可以通车，游人很少，山路上就我一人独自前行，竹林里建了一些亭台楼阁，青瓦白墙，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和山林融为一体，名字起得很好，诸如三聚亭、洗心亭、双碑亭、回龙亭、舒篁阁、遇雨亭、冲云楼、补云轩、栖云阁、月池、篁竹亭、栖真亭等等，都有来历和故事，大多是和南巡的康熙帝有关。尤其是遇雨亭，说康熙来这里游玩，遇到雨，在亭子里躲雨，顺便写了一首诗，从此，这个亭子就被后人更名为遇雨亭，诗碑也被立了起来。

　　·伍·

　　我这次来的惟一目的是朝礼莲池大师灵塔，就径直寻路前去。在兜云亭的旁边，一眼就看到了大师的灵塔，在景区的介绍路牌上说成是：莲池大师墓。确实被建成了墓，圆形的墓冢前面是九十年代立的碑，原来的碑被移到右边，已快被疯长的野草掩盖。圆形的墓冢后是一座佛塔，正面刻着一尊佛像，不知道这塔里有没有大师的舍利。塔前插满了塑料花，有的已经被雨水冲刷过，年深日久，成了白色，新放的色彩娇艳欲滴，看起来有些不大入眼。

　　墓前有大树围绕的平地，摆了香炉和烛台，都被烟火熏得黝黑，看得出来，很多信众和我一样，没有忘记这位了不起的高僧，万水千山地来朝拜他，在灵塔面前点上一炷香，燃起蜡烛，虔诚祈愿大师再来，弘化娑婆，不舍苍生。

　　拜台是青石的，没有垫子，我放下麻布包，纳头便拜，绕塔三匝，诵经赞叹大师功德，本想吟首诗，后来觉得在大师面前不能卖弄，在他的《七笔勾》里，就把锦绣文章一笔勾了。因此诵经供养，《大悲咒》和《心经》各一遍。说起来惭愧，我学佛这么久了，也只能背得来这些，《金刚经》差点会背，后来却一发忘记了，这跟我信心退失有关。有一次在兰若寺诵晚课，当地的一位老菩萨把《佛说阿弥陀经》背得很流利，让我无地自容，古大德都希望学佛人能熟背一些经典，这对修行来说很重要。后来我尝试背诵经典和祖师道歌，但是也许是业力深重和懒惰，我极力推崇的《永嘉大师证道歌》到现在还没能背熟。

　　诵经时，突然下起了小雨，掠过我的脸颊，有些清凉，诵完经，雨就停了。在大师灵塔前停留了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是那么的平静，想留个影，四顾没有一个游人，刚准备离开，就从左边到五云山的山路上下来一位戴眼睛的中年人，裤管挽得很高，喘着粗气，许是刚从五云山顶下来。我请他给我拍一张，他很欢喜地应允，还问我道法师从哪里来，我说我不是出家人，是居士，从大理来。他笑了笑，你不出家是可惜了点。我脸一红，没回答。

　　·陆·

　　拜完大师灵塔，就去云栖寺看看，近百米，到了云栖寺遗址，本以为会是一所庄严的道场，但近前一看，“杭州仙云居度假酒店”的招牌令我的心瞬间冰冷，原来祖师道场已经改成了度假酒店，原本的“选佛场”变成了造业场。我起初有点不相信，就到大堂问问，大堂是茶楼，空空如也，柜台前一位年轻伙子正在热火朝天的网聊，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向他打招呼，问这里是不是云栖寺的遗址，也许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他随口就答是的。

　　这时，我不禁悲从中来，尽管名刹改成酒店的事情在鸡足山我已见过，原来鸡足山第一大寺悉檀寺改成了鸡足山宾馆，但那是贫穷的云南，还情有可原，而在富庶的江南，竟然也有这样的荒唐的事情发生。

　　·柒·

　　看看时间还早，来的时候我留意到路边的公交车，末班车是晚上9点半，所以我准备登一下五云山，那里曾经是一座寺院，叫真际寺。我顺着山道往上爬，路牌说山高300余米，这对我从高原来的人来说，登这样的山丘不在话下，一口气就登上山顶，半路上遇到几位从天津来的游人，可能已经歇了好几回。

　　其中一位见我装束怪异，麻布衣服，因为我的高人，就甩下伙伴，跟上我攀谈起来。他似乎想请教我几个问题，但看我不大言语，就说他朝过普陀山，一路上就是他在讲，我当听众，这种感觉蛮好，他不是佛教徒，但对佛教充满向往。

　　刚到山顶，大雨就突然降临，还好我带了伞，我问他你要不要撑伞，我这里有，他说不用，喜欢在雨中的感觉。这点和我很相像，于是我们就冒雨到了真际寺的遗址。

　　寺院已经被当地乡民改成了财神庙，门前一棵上千岁的银杏树以及众多的石碑还能说明这里曾经繁盛的香火。财神庙里的庙祝开了一个茶室，还兼带卖水，可口可乐要七块钱一瓶，走了这么多路，我有点口渴，买了一瓶可乐，就到四处查看。财神庙的大殿比兰若寺的大殿还小，里面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堆财神，金光灿灿，也有彩瓷的，乐呵呵地看着你，保佑你财源茂盛，大富大贵。

　　我到院子里转了一下，看见墙壁上嵌着几块诗碑，其中有毛泽东的诗，一九五四年和李纳登五云山时留下的，我个人不喜欢毛，包括他的诗，这首诗写得品格不高。其他还有几块当地文人写的，其中一首写得很好，作者刚好和我同姓，也姓林，我认为他是懂五云山的。

　　雨持续下着，一会儿小了些，天津人的同伴也到达，休息喝茶，一会他们也下山，问我要不要一起走，说实话，我不愿意和那么多人同行，在这样的山水里，独行才最相宜。

　　我看到院子后面有条小路通往林子的尽头，问了庙祝，他说可以到灵隐寺，但有些远。我想起半月前永福寺允成师曾经跟我说过这条路，他们也经常从寺院顺着这条路过来，到梅家坞喝茶。我起初想穿过去，顺便去拜访允成师，但后来发现快五点，也许寺院早闭门了，就原路返回。

　　到山下竹径路上，一大群游人在闹哄哄地作着游戏，我被一帮人拉过去，才知道是摩托罗拉天津公司的员工集体出游，在这里做团队培训的游戏，他们请求我给他们说一句吉祥的祝福语，这是他们游戏的一部分，我早年用过摩托罗拉的手机，品质很好，不便推辞，就说了一句祝福的话，他们很满意，刚走不到100米，另一个小组又把我截住，同样又说了一句祝福语。令人悲催的是，他们都把我当成了法师，说这是最吉祥的祝福，看来以后我得留长发，穿西装才行。

　　·捌·

　　下山后，准备到不远处的梅花坞弄盏茶吃，但大雨又突然降临，在公交车站等了好久，不见有车来。刚好路过一张出租车，到梅家坞时准备下车，但看到游客太多，大雨又下，喝茶的兴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正中了出租车司机的下怀，一路歌声就把我送到住处，回时的车资比去时少了五元。

　　一切都很好。

　　·开栏的话

　　标题：《本网推出兰若山居先生专栏》

　　刊登时间：2015年5月4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一

　　标题：《灵岩山行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4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二

　　标题：《太湖大学堂行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8日星期五

　　【兰若山居专栏】之三

　　标题：《东林书院行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11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四

　　标题：《寒山寺行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15日星期五

　　【兰若山居专栏】之五

　　标题：《汉中行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18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六

　　标题：《终南山行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22日星期五

　　【兰若山居专栏】之七

　　标题：《鸡足山华首门重光随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25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八

　　标题：《江西滕王阁登临记》

　　刊登时间：2015年5月29日星期五

　　【兰若山居专栏】之九

　　标题：《黄龙山朝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6月1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十

　　标题：《云居山朝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6月5日星期五

　　【兰若山居专栏】之十一

　　标题：《老僧的菜园》

　　刊登时间：2015年6月15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十二

　　标题：《桐柏山深老僧隐》

　　刊登时间：2015年6月23日星期二

　　【兰若山居专栏】之十三

　　标题：《九华山朝访记》

　　刊登时间：2015年6月29日星期一

　　【兰若山居专栏】之十四

　　标题：《苍山深处有无为》

　　刊登时间：2015年7月3日星期五

　　【兰若山居专栏】之十五

　　标题：《云栖礼莲池大师塔记》

　　刊登时间：2015年7月6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