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语:南怀瑾先生】
【王国平专栏】南怀瑾的最后100天|我为南师做川菜
我为南师做川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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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太湖大学堂十天了。这十天来,天气倒也适应,作息时间也符合我的生物钟,唯独天天吃着以清淡见长的江浙菜,嘴里能淡出传说中的“那个”来。
我知道,我是开始想念麻辣爽口的川菜了。
我从小就喜欢辣味。小时候在村上,是远近闻名的“辣子虫”,亲戚们非常欢迎我到他们家去耍,因为我这个小客人最好招待,只需要饭桌子上有炒青辣子,就算是至美之味了,我就会吃得“神喜人欢”的。后来读书,远走德阳,热爱辣椒之名动机校(四川省机械工业学校之简称),被誉为“辣子王”。
1996年,我怀揣着一颗“火辣辣”之心,来到都江堰,在一个工厂里开始了我的火热生活。开始不是以文字名世,而是以敢于挑战极辣食物而小有影响,在面馆吃面时,我会很低调地对老板说:“三倍海椒,三倍花椒……”遇到抠门的老板,听到我的话,总会马上变成一张苦瓜脸。据坊间消息,亦有人称我为“辣欢天”。因此,以麻辣著称的“青椒鸡”“手掌鸡”“尤兔头”“绵阳敬米粉”“宏油坊”和几家火锅皆是我最爱光顾的饭店。
我并不大的胃虽然具有无限包容之心——任何风格的菜系都可接受。但自从离开都江堰前,与马及时、王克明、施廷俊诸位在“青椒鸡”一别之后,这些天来,吃着温柔的江浙菜,回味着青椒鸡的余香,对川菜的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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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念川菜,但我并不孤单。
因为我深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思念,太湖大学堂里还有很多人在思念川菜,比如南师。
南师1937年5月即到了四川, 1947年离川,寓居四川达10年之久,舌头天天与辣椒和花椒打交道.七十多年来,南师也无论身在何方,胃却朝着四川,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川菜。我来太湖大学堂之前,南老师就请人发来短信,要我在灌县(今四川省都江堰市)找两个做家常川菜的厨师,南老师的要求很简单:“不要专业的厨子,就要家常菜做得很地道很巴适的就行了。”
一次,在饭桌上,南老师说:“国平啊,你尝一下,这个油炸花生怎么不像四川的那么好吃啊?”我尝了一颗,答道:“没放盐。”南老师说:“对,四川的这道菜是要放盐的。”南老师后来又多次说:“你们不知道,四川菜那个好吃哦,这么多年了,我很想念川菜,红油鸡块,麻辣鸡丝,那个吃起才叫过瘾哦!”
还有一次,南师讲:“四川人好客、会吃。那时,有很多老朋友住在四川乡下,我去看他们的时候。主人就从鸡圈里逮只鸡,到鱼塘里抓条鱼,到田边地角摘豆荚,拔青菜,在磨子上推豆花……一会儿工夫就弄出一桌非常可口的菜了,吃得之舒服哦!”
有一次,南师说:“提到宵夜,我就想起了成都的担担面。味道很好,麻辣味重,就是分量很少,一小碗。为什么会这样呢?分量少因为是晚上十一二点,很多人刚从剧院看完戏出来,吃点东西然后回家,分量少,才会意犹味尽。味道重则是因为深夜还有一些人从烟馆出来,麻辣味重,可以盖住鸦片烟的味道。”
后来,魏承思先生来太湖大学堂,跟我讲:“老师在很多地方都要找川菜馆子。而且,老师的舌头非常敏感,尝一口,菜味高下立判。”魏先生随后讲了一件事,老师在香港时,香港开有一家四川“官府菜”,名气大,价格也贵得吓人,吃饭的人趋之若骛。排起队等。有一回,魏先生拿了一笔稿费约8000元,想到南师爱吃川菜,于是专门请厨师上门为南师做了一桌官府菜。南师兴高采烈地坐上桌子,把菜肴一一品尝后,说:“这根本就不是地道的川菜。”结果魏先生一问厨师,他们也只是见过这些菜谱,根本没有认真地学过,他们以为台湾人不懂川菜,可以糊弄过关,结果没有想到遇到了舌头与川味打了十年交道的南师。
长随南师的刘雨虹老师今年92岁了,她的一生堪称传奇,南师不止一次对我说:“国平啊,假如我没空做口述的时候,你可以先采访刘雨虹老师,她很了不起啊。”听了南师介绍,我才知道刘老师原本是河南某县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向往革命,15岁投奔延安,见过毛泽东,先入陕北公学,后进鲁艺,著名作家王实味曾是她的中学老师,在四川呆了很长时间,先后读过五所大学。后奔赴台湾,曾任驻台美军司令部英文翻译。中国第一个女外交官袁晓圆是她的姑姐,著名女作家琼瑶是她的外甥,当代著名学者、中央文史馆馆长、中国国学院院长袁行霈是她的小叔子……刘老师手有小疾,有天晚上,南师跟我们开玩笑说:“大家看见没,刘老师以前是个大美女啊,就是跟毛泽东握手之后,这只手就一直受伤到现在……”刘老师听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刘老师跟随南师四十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地为南师整理了很多著作,我看南师的第一本书《金刚经说什么》就是她整理的。她以前也在四川呆过,有一天晚饭有道菜是霉菜蒸肉,刘老师说:“看到霉菜蒸肉,我又想起了四川的咸烧白啊,最好吃的是垫碗底的咸菜,真香!还有夹沙肉(甜烧白)和龙眼肉。我们在成都的时候,还爱去吃吴抄手、赖汤圆、麻婆豆腐。”接着,刘老师还兴致勃勃地讲起了龙眼肉、夹沙肉的做法。